曾要抛下这里的一切,说到做到,不留后路,没必要的事情从来不屑去想,所以现在完全没资格谈骨气的我,只好蜷缩一隅,避免和月月直面相对。
天色渐暗,楼梯传来脚步声,呆坐间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惊觉。
“晓丽,”敲门,轻轻地,“晓丽……”
房门反锁了,走廊墙上挂的备用钥匙也被我拿走——不知道如何面对,骂过哭过诅咒过,想过痛过混乱过,如今坐在她给的舒适安逸中,无颜以对。
“晓丽,你睡了吗?”微微急促,几分担心。
“我想一个人待着。”贴着门,却忐忑。
外面是片刻沉默。
“我想说的,写在信里,给你。”门缝下滑进薄薄的信封。
“要是饿了,厨房里有牛奶……”脚步渐行渐远。
踌躇着要不要看,在这字迹歪斜,纸张湿皱的信里,更有多少惊心动魄与欲盖弥彰……
“我错了,因为私心。
走不走你来决定,我还是要跟着你。
即便做朋友,你也总有需要我的时候,对吧?”
然后是很长的留白,似乎不知写什么好。
“牛奶在锅里,饿了自己热一下,不要喝冷的。”
全篇完结。没有称呼,没有结语,没有落款和日期——更没有我所担心需要以强大防御来抵挡的只言片语。
如果有个人,再难再苦也陪着你支持你,倾其所有帮助你,你会爱她吗?没有爱,总会有些感谢罢。如果这个人,以爱之名欺骗你,夺走你的自由驱赶你的爱情,你会恨她吗?会像个敌人般地恨吗?会把从前的种种好处全部抹杀然后狠狠地恨吗?
会吗?
我抱紧膝盖,蜷缩在被窝里。我的蠢笨我的愚钝我的不够思维尽现。
重归复杂世界,无法习惯。
睡了一会儿,似乎很短,在梦里我接通阿阳的电话。
“对不起,我把绿戒指送了人。”伴着哭。
“送给谁了?”她并不生气。
“月月。”
“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我不应该给她的,她骗了我,骗了我们。”
“她没骗我,是你骗了我。你说会和我去上海……我在医院等了你好久。”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我还能活,我以为我要死了。”哭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你丢下我不管。你们既然已经在一起,那个戒指也是无所谓的东西了。”
“不、不、不是的。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们去上海去哪里都行!”
那边只有绝情的忙音——我在很久以后,再次从梦中哭醒,却连阿阳的背影都隔了十万八千里。
不光是她,就连我自己都对“丁晓丽”失望,失望至极!
凌晨时分,擦干眼泪爬下床,厨房里还有牛奶。
月月知道我半夜会饿。
开了灯,关上门,灶台上安静放着冷掉的牛奶。点火,坐在一边看蓝色火焰包围着精致奶锅,很漂亮。
夜深人静,月月在房间熟睡,小白也在温暖的窝里做梦,仿佛白天发生的争执与不快早已化作前尘,随风而逝。唯有连梦都痛苦的我,还在纠结挣扎。
死而复生,一个玩笑罢了,却成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想起曾经食堂那个公用灶台,阿阳时常在人少时偷偷煲汤,那时的锅黑乎乎又腻着油,怎么看怎么倒胃口,可汤盛上来却美味异常。阿阳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又吹送到嘴边,生怕我烫着——欣然享受,原来幸福曾是如此简单。
不经意,已是多年后的我们。再喝不到同样美味,再没有被人像孩子般宠溺过。而她,或许还在煲着同样的汤,喂着身边最最亲密的人……
牛奶沸腾,顶出盖子,溪流般洒向蓝色火焰。
起身想去救,腿已麻木,漂亮的火很快熄灭。
白色溪流也就不再满溢。
停止,唯有停止才有彻底的安宁。
把围裙浸湿,结实塞入门缝。
坐回角落,看丝滑牛奶结成薄膜贴在锅壁上,泼墨山水似的。
等待——我所擅长。
厨房面积很大,我想,也许要有足够耐心才够。
听说如果有明火,也会爆炸。
看到堆叠整洁的餐具,披着欧式刺绣花边布的餐橱,对开门豪华冰箱上用卡通冰箱贴粘着的“一周菜谱”可爱地写着“满意、可以、不满意、很差”字样等我评价——这不是月月的风格,也不是从前印象中月月的家——但这些日子,她为我改变了,事必躬亲做着琐碎的一切。
今天的菜谱是红烧鱼,后面调皮地标注着:“厨师推荐,希望你会喜欢!”
眼泪瞬间崩塌。
我喜欢呀!很喜欢你做的鱼,喜欢你认真看“每日一菜”节目的样子,喜欢你扎着围裙手忙脚乱被油点溅到吱哇乱叫。
喜欢你早晨叫醒我的声音,喜欢你给我刷的雪白球鞋,喜欢和你野营挤在一间帐篷里。
喜欢把头伸出汽车天窗指挥你向左向右,喜欢门前小院里种的丝瓜,喜欢教唆小白偷偷叼走你的袜子。
喜欢在按摩浴缸里吹泡泡,喜欢在顶层露台照顾小花,喜欢赤足走在地毯上猛然吓你一跳。
喜欢你的香水味,喜欢你的丝质睡衣,喜欢你一抬手就会发出清脆声响的银铃手环。
同样,更喜欢你明知自己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之后,还笑着说早已心满意足。
哭到一塌糊涂,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困倦起来。
安静,孤独,濒死,自省——唯有此刻,内心这些真实感受才能一一浮现。
而不能说的秘密,就在于一旦揭开会招致另一个意志的唾弃与扼杀,两个自己交战,无休无止。
梦中,听见月月喊我名字。我沉默着,暗暗得意将永存某些秘密,然后等待她寻我不到,路过,不再瓜葛。
手心紧紧攥着厨房大门钥匙,歪斜靠在墙角缩成一团。
我有备而来,这样的姿势不至太过难看。
老妈、小弟、阿阳、月月、刘扬、馆长等等,以及这些角色所生发出的若干伦理、情感、道德、秘密,之后终会烟消云散。
当绿戒指再度套在手上,并以熠熠生耀的光泽刺痛双眼,我知道,这个梦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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