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铭心
傅言月离开湖州离宫时，距离宁晚晚难产那日已经过了二十余天。料峭的春雪都下了一场，宁晚晚还是未曾醒来，每日里还是只被陈玄机抱在怀里暖着身，如一只乖巧冬眠地小雪兔一般蜷缩着。吴老叫陈玄机将他配置的黄金药丸每日喂给宁晚晚服用一粒，只说静待春日，柳树发芽时宁晚晚便能醒了。
傅言月和陈玄机彻夜深谈过一次，到了最后，陈玄机只问他，你觉得晚儿适合待在陛**边么？
傅言月终于是哑口无言。他不会否认沈念和宁晚晚之间刻骨铭心的爱，只是，沈念的位置太高了，他身边的位置太危险了，宁晚晚因着沈念的缘故三番五次地受伤。他的确不适合待在沈念身边。
陈玄机叫傅言月修书一封，告知京城的沈意，宁晚晚已因难产去世。傅言月问陈玄机今后如何打算，陈玄机握紧了宁晚晚的手，“我只带着他，在这太湖边的镇子上开个武行便罢了，清霜和满月若是愿意留下侍候，我也能养活。”
于是，傅言月和陈玄机约定每隔旬日便通书信一封，然后击掌相别。
正盛二十六年的初春，傅言月回了京城。沈念已于数天前处斩了南越王江波、逼迫南越世子江平纳降称臣，宸妃宁青婉所住的紫嫣阁昨日也失了火，宁青婉被救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具被烧得面目模糊的尸体，被沈念视为不吉，扔到乱坟岗上草葬了。傅言月惊诧于沈念的雷利风行，但是等他再见沈念的时候，却发现沈念依旧没有想起宁晚晚和以前的种种。
沈意告诉他，宁青婉最终被沈念放过了一命，流放到了西域。傅言月只是咂舌，到底是便宜她了，可惜了嫂子和两个孩儿。
沈念恢复了以往的睿智和雄才，但缺失的记忆始终困扰着他，他觉得心里很空。傅言月将吴老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噬心蛊，南越百蛊之王，能损伤中毒者的神智和记忆。中毒时日越是久长，对记忆的损伤越是巨大，即便日后解了蛊毒后，中毒者虽可恢复神智，以往的记忆却不可强求了。”
沈念的腰间又挂上了一个明黄的荷包，他几次想去湖州行宫凭吊逝去的爱人和两个女儿，但都因为繁忙的政务和傅言月的阻拦而怯步。傅言月总是直言不讳：“嫂子因你的疏漏难产而亡，一尸三命，想是不愿见你的。”
湖州的小镇上，一场春雨才刚落下，抽了嫩芽的柳树枝头，两个黄鹂不听地鸣叫。一处干净古朴的院落里，响起了红粉钗环的欢呼声：“清霜，快去告诉陈爷，主子醒了！醒了！”
满月雀跃的呼喊惊扰了前院里正在指导几个孩童们练武的陈玄机，他听闻宁晚晚醒来了，强忍住满眼的热泪不流出，叫几个弟子早早散了，便往后院赶去。
待他冲到门口，临到进门以前，陈玄机退了几步，到院中的井水旁，打了水洗去了满头的汗和眼中的泪。武师并不好当，赚钱也不容易，但是为了后院里躺着那人，他愿意承担所有的苦和累。
宁晚晚在昏睡了七七四十九天后，终于是醒了过来。他仿佛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摸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平坦坦，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疑惑地去望守在他身旁的两个婢女。
清霜和满月的喜悦被他下意识的动作冲散了，想起当日的凶险，又想到那两个生下来便死去的小婴儿，她俩的眼圈都红了起来。良久，满月道：“主子，你病中发生了许多的事，等你再好一点，奴婢再告诉你，好吗？”
宁晚晚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水，他大概也知道，孩子并没有保住，只他不愿再叫这两个一直伺候他的姑娘担忧，便费力地勾起了唇角，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似乎是同意了。
陈玄机进了来，见宁晚晚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望着他微笑，心神一下子便飞扬了起来。他似先前一般，走到床边，习惯性地将宁晚晚抱在怀里，探手摸他软绵绵的脖子，查看是否有了痰堵秽物。
宁晚晚有些惊慌，他被伤了嗓子，还发不出声音，只喉咙里的痰块咯咯作响。满月瞧见了宁晚晚眼中的惊惧，忙去提醒陈玄机：“陈爷，主子今次已醒了，以后随身照顾的事，还是我二人来做吧…”
陈玄机没想到醒来的宁晚晚对他抗拒如斯，也是，宁晚晚并不知晓他的心意。于是陈玄机只尴尬道：“是我唐突了。”说罢，他便将宁晚晚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红着脸退了出去。
宁晚晚醒来十日后，渐渐地便从满月和清霜那里得知他难产昏迷后的来龙去脉。他心痛于两个女儿生下来便没了气息，听闻清霜说她们被葬在离宫的后花园里，便总是想到那里去祭奠。但他未曾恢复完全，陈玄机只不同意放他出门。
陈玄机悉心照顾着宁晚晚，武行的生意本就繁忙辛苦，陈玄机为了给宁晚晚治病、买上好的药材为他补身，还会时常赚些外快，便是看家护院的脏活和累活也会接下来。
宁晚晚对陈玄机是感激的，虽然心底的伤难以痊愈，但他的身子却被陈玄机精细的将养得一日好过一日。清霜和满月都知道陈玄机对宁晚晚的心意，她俩也都道是沈念早已变心，明里暗里地劝说主子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实在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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