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清明
傅言月和陈玄机以前约定过，每隔半月便通一封信，陈玄机上一封信上说自己去四川走镖，要一个月方能回来，途中也会写信的。可谁知，过了这许久，也并无第二封信传来。傅言月害怕他出了事，更怕宁晚晚也出了事。所以，当沈念再次提出清明要去湖州离宫里祭拜宁晚晚和两个夭折的女儿时，傅言月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是没有再出言讽刺。陈玄机久未来信，比起阻止沈念去打扰宁晚晚的生活，他更为担心宁晚晚的现状。他只要求，沈念须得带他同行。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霜收拾好了几个包袱，煎了一碗安胎药端到暖阁里，伺候宁晚晚喝下：“主子，明日便是清明了，咱们去湖州离宫里祭拜一下两个小主子吧…”
宁晚晚的脑子变得很慢，他想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清霜又道，“张富户的镖队明晚也就回来了，咱们领了陈爷的遗物，便再寻个住处吧…房东、房东又来催了…”
宁晚晚愣愣地点点头，“好…”
满月性子泼辣些，和刻薄的女房东骂了一场，暗自缩在角落里垂泪，得了清霜的吩咐后，才去镇上买了些香烛和纸钱。宁晚晚那夭折在腹中的两个女儿，是她和清霜一起入殓的，是两个很可爱很好看的小婴儿…每思及此，满月心中便很不好受。她买好了东西，擦了擦眼泪又去了镇上的药铺，近日里因着心神受损，宁晚晚的心悸越发的严重，还新添了头痛的症候，郎中们调了几味药，清霜吩咐她拿了回来。
及至次日清明，宁晚晚又是一夜未眠，这些日子他成日里恍恍惚惚，不分今夕何夕。未及天亮，他便摸摸索索地穿好了一身素衣，蜷缩在床头。他怔愣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那里又真的有两个小生命吗？
清霜打着伞，满月扶着宁晚晚到了离宫的后花园外面，油纸伞外丝丝缕缕的雨滴如珠如断线，宁晚晚灰蒙蒙的眼睛在面纱后里蓄满了泪。当初他被傅言月和陈玄机弄出了离宫以后，便报了死讯，如今他和两个出生便夭折的女儿的坟冢只能隔着女墙相望。
一种被剥夺感漫上他的心间。他忽然有些疲倦，小小的身子一倾，便靠在了女墙的窗口上。蒙在面纱下面的脸已经满是泪痕。
清霜和满月听着他压抑的低泣，俱是心中难受。离宫荒芜，自宁晚晚“难产亡故”以后，守门的只有一个面生的小侍卫。清霜对离宫外的小侍卫使了些银钱，小侍卫惴惴不安地受了，想了一下，还是放了蒙着面纱的小公子和他的两位婢女进来。
宁晚晚坐在廊下，倚在柱子上哭得不能自抑，面上的白纱已经湿透了。
一身玄色的沈念恰在这时微服出现。他不愿带着大批的随从，也不愿意傅言月和沈意跟随，他只是想来看看那夭折的两个孩儿还有他的亡妻。他至今也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心底的空洞却是越来越大。
沈念瞧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皱着眉问清霜和满月：“你们如何在这儿？”他记得满月和清霜就是当时服侍他那个有孕“亡妻“的两个婢女。
满月和清霜匆忙跪下，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俩心下十分震惊，这是欺君的罪过，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皇帝了，谁想……
宁晚晚的视线，终于是抬了起来，隔着面纱于沈念久久地凝望。
沈念心头一凛，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颤着声音问，“你、你没死？”
宁晚晚亦是心神大震，小小的喉结滚了又滚，许久找不出声音。他糊满了眼泪的眼睛视线模糊，可是隔着这片模糊的光晕，他明白，那个刻进他生命的男人就站在十步之外。
不过是半年光景，他们之间陌生如斯。
宁晚晚忍住心头的悲酸，闭了闭眼，起身跪在沈念面前，缓缓道：“草民陈宁氏见过陛下。”
沈念将握紧了的拳头背到身后，沉声问：“你叫陈宁氏？”
“先夫陈玄机，不日前才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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