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经理比较为难地:“吴小姐已经搬出去了,锦绣山庄也重新修整。只是跟着的人都被他发现打了回来,好像太太出了事故不大好……”
清明眉睫一跳,“他怎么样?”
于经理道:“还好。只是递消息说让您周末晚上电影院见一面。”
清明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于经理悄悄退了出去。
夜色微凉,偌大的影厅空空荡荡一个人没有,浸着庞大而空旷的寂静,唯有大荧幕上演着少年和继父的恩怨情仇。这家老式电影院,还延续着久远的投影放映习惯,沙沙的胶片转动声响在空旷的影厅富有质感。
清明摸着黑进去,走到座位第一排,见一人押着风衣帽坐在那。
他也安静下来,隔了两个座位坐下了。
庞大的影像在荧幕上闪现,荧光笼罩着半壁座位,洋洋洒洒落在他们身上,衬得两人格外渺小。
西装革履衣锦还乡的男人在众目睽睽的钢琴演奏会上被警察带走,来到一间冷清窄小的黑屋子,回忆他久远的少年时光。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波动,没有愧疚也没有委屈,仿佛在讲述一个陌生人的过去。
少年阴云笼罩的半生,家里家外暗藏汹涌的分裂情绪。
他仰头极力从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的晾衣杆中望着天空,那双乌黑沉水般的眼睛那样平静,承受着他这个年纪所不能承受之重,要清明陡然心软。
少年奔跑,赤脚踩在小镇凹凸的石子上,继父在后面追着这个惶急逃亡的小子。整片整片的香樟树,他窜上树枝颤颤躲着,继父在周围大肆叫骂。
他被继父提着领子在操场上教训;他忽闪着眼睛,天真渴望地望着里面的钢琴女孩;他跟在活泼跳跃的女孩后面,像只亦步亦趋肮脏的鬼,冷嘲地弯了弯嘴角;他和女孩在河边抓鱼,偷得须臾天真时光……
他和父亲斗,对母亲瞒,在学校是寻常单纯的学生,私下却是肮脏丑陋的魔鬼。他深敛锋芒,积蓄实力,终于有一天他攒得只剩了一千块钱,只要再有一千块他就可以救母亲和自己出去!
他怎么能忍住心里的渴望,他偷偷拿了继父一千块,慌慌张张往外逃。猛地撞在继父那种恶心泛呕的衣料上,父亲一把抓住他,他扭身像鱼一般逃亡。
清明的心也跟着紧起来!
他躲在垃圾堆里,一次次巡逻死亡逼近,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手电筒幽幽冷光照在他泪流满面惊惶的脸上。
清明心疼地都揪起来。
少年和男人在地上翻滚缠斗,荧幕上模糊了影像,只听得一声声惊恐仓皇的尖叫!
听得清明心神俱震地疼,生生就要闯进荧幕里抱住他。
男人肆无忌惮在夜雨中叫嚣,他伤害他,侮辱他的母亲,半生逃脱不掉的魔鬼。少年冰冷阴沉的目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他突然乍起提着凶器一下下往他头上狠钉。
那翻天覆地的恨似乎集聚了他一生的力量,一击命中刺入人心,荧幕前的人都被它灼伤。
血蔓延无尽在地上流淌,那样的红、粘稠,淹没到他脚边。
他忽然撤手,彻骨惊惧,连滚带爬往外逃。
继父摇摇晃晃的身影笼罩在他身上,甩也甩不掉的污浊。他惊恐回眸,那个目光真切地感知了一个生命的流失,精神上的恨,远不及滚烫血液的沾染更恐惧。
只要逃,他只要逃!
黑屋里的男人眼睛深埋在双手里。
“我没有杀他,我不想和他有丝毫的关联,沾上一点点血都让我恶心呕吐。”
人生起伏,荡气回肠。
片尾曲陆天琪空灵回荡的歌声响起时,清明还能感觉到身心的震撼。
他全身大汗淋漓,心滚烫灼热,隔着荧幕感知着少年戏剧与现实重重叠叠的回忆和爱恨。
坐在脉脉萤火中失了神,神情哀伤。
他们就隔着两个位置看完了整场电影,期间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陆天琪一直在那个兜大的风衣帽中没有动一动,此时他仰头露出半张脸,沉沉地道:“哥,来做我的演唱会嘉宾吧。”
清明没有回过神,“嗯?”
天琪仰着脸道:“就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吧。”
他低低叹息着,起身裹了裹风衣,转身从黑暗中离去了。
世界重归万籁俱寂的黑。
浓重的黑渐渐淹没了清明的身影,只落了片尾流动的荧光。
喜欢第二个爸爸请大家收藏:(m.zhuiyo.com)第二个爸爸追哟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