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个月的平静是上天所恩赐之物的话，那今天的这次发狂就是早已注定会降临的暴风。
笛音到的时候莫杀正在咳血，据说那是莫雨一脚踹在他胸口让他撞在木门上造成的内伤，还差点断了肋骨。
莫杀被人搀着与她擦肩而过，临走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如此让人寒心，似乎就是在说：不是本心？哈？
笛音默然。
好像不久之前所谓的辩解，理由，情非得已一下子变得如此讽刺。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莫雨最近早就显示出暴躁的征兆了，只是因为在之前的一个月内他表现的太过正常，正常到笛音几乎都快忘记他身上还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剧毒。
而这种时候雪魔还不在谷中。
王遗风离开恶人谷的第四天，莫雨开始无缘无故地空手砍树干，刚开始莫杀和笛音还挺高兴，这么多柴火到下个月都未必用的完，劳动人民的艰苦奋斗终于能告别一段时日了，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但后来莫雨越来越反常，以往他晚上都是坐在屋顶发呆，有时候白天练功疲惫了就会早早睡下，但最近有谷中人说，偶尔能在恶人谷偏僻的地方见到他。这点笛音也没太在意，毕竟只是偶尔，没准他只是找个人烟稀少之处修炼了呢。直到她听说谷中开始出现大型肉食动物的尸体她才觉得不对劲，难不成莫少爷用那些有攻击性的活靶子练身手了？
疑问归疑问，她到底还是没有怎么调查，只是发现莫雨蹙眉的次数越来越多，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很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呆着，找都找不到。
“你说少爷不会又犯病了吧？”莫杀这样问过她。
笛音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又？他不就犯过那一次么，还是你们激的。”
很多时候明明可以发现的，却被他们以这样带有玩笑的情绪一笔带过。
直到昨天晚上，莫雨说他脑袋很疼，笛音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就有了清晨刚刚这一幕。
“啧啧啧，真是吓人。”柳公子的语气轻松加愉快，就跟眼前这一片狼藉的惨状都是浮云一样。
“你有事么？”笛音冷冷地看他，又用手去推倒下的木门。
“你要进去？”柳公子挑眉。
笛音理所当然地回答：“要不你去？”
“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吧。”他指指漆黑一片的屋内，“你看看，黑成这样，谁知道里面的家伙会怎么样，小心晚节不保。”
里面确实很黑，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幽暗昏惑令人望而却步，笛音动作不停：“我谢你吉言啊。”
柳公子又感叹了两声“年少轻狂”，但还是帮着笛音将木门整个举起来了，还冲她挤眉弄眼：“不过像你们这种年龄的人从来都不听劝，去吧，小波斯猫。”
“你……”
“我？”
笛音想了想，特别郑重地说道：“你力气真大。”
语毕，头也不回地踏入房间。
柳公子摸摸下巴：“恩，我也是这么想的。”
———————烈日斩————————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忍受上天硬塞来的折磨。
而少年却以不算宽厚的肩膀，还未成熟的心智咬着牙顶起了一切。即使他的双膝跪在泥土里，他的指甲扎入鲜血，心碎的空洞与懵懂涂浸双目，未能强壮的四肢早已麻木无力，他还是依然不想放弃。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一句自己曾经用轻狂心态说过的：“我不信命。”
如果连他说过的话都不愿意坚持的话，哪里来的复仇呢。
王遗风在教导他的第一天问了与笛音同样的问题：“你要复仇么？”
莫雨愣了愣，情不自禁开始冷笑：“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遗风点头，没有做任何评论。
他如今生存下去的景愿之一，就是复仇，向所有曾经伤害他哪怕即将伤害他的人，用最痛快的手段，最有力的方式，去将一切偿还回去。
当他问王遗风究竟为什么要帮他的时候，对方只是沉默着将他错误的招式摆正，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王遗风从来都是这副“我有理所以我不想说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死脑细胞去吧”的脸，莫雨对雪魔的德性已经见怪不怪了，后来他也不再提及，安心地当红尘派传人，恶人谷谷主的弟子，希望有一天能终结这份执念。
然而在王遗风说要离开的前一天，他突然一声不吭地出现在院子门前。莫雨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一时兴起找自己谈心，于是拎着小板凳极其不情愿地跑过去听讲。
但王遗风一开口，莫雨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说：“董龙在巴陵。”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恶寒自下而上贯彻全身，他僵硬的脊背几乎无法感觉，似乎体内的血液都在叫嚣。这并不是畏惧亦或是惊恐，而是兴奋，能够得以手刃仇敌的兴奋。
他还说：“若是想报仇，便去吧。”
“如今你身体也大好了，武功略有小成……”
剩下的话莫雨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巴陵”，“董龙”这两个词反反复复回荡在他的脑海，每一根记忆神经都无比的活跃，昔日点燃童年的业火反复灼烧着他的感官，那些很久之前褪色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在眼前，张张都被重新着色，好似倒流的时光，清晰无比，也喧闹无比。
他再次恢复，抬起头来时，王遗风已经走了。
眼前蒙蒙沙粒，冷风过境，枯树叶打着跟头旋到自己脚边，似乎是在迎接即将来临的隐晦秋雨。
回忆结束，莫雨轻笑着抬眸望进面前少女的异色瞳，讥诮与嘲讽涂了他满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双眼布满血丝，包含杀意的声音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回荡，让笛音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初少年在自在厅所做出的罪孽。
一个月内他略微放下的杀戮之刃又一次被紧紧握在了手中，只是这一次恐怕难以释怀。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瞧，该还的，还是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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