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琮羿止住步伐，停在了盈冉身后，微凉的夜风自平坦地界边缘拂来，吹起了魔尊垂散的长发。
“有何事禀报？”盈冉坐在灌木上，头也不回，兀自又折了根树枝，双手一用力，将树枝在指间折断。
琮羿道：“尊上已半月未曾安眠，属下担忧。”
盈冉一笑，道：“不必担心。”
琮羿道：“檀微已被逼得束手无策，想来过不了几日天帝便会派出霖止应战，还望尊上顾全大局，去歇息歇息吧。”
盈冉声音里笑意淡了些，“本尊已说了，不必担心，你若无它事要说，不如退下。”
琮羿双唇闭紧，好一阵，又道：“臣有一问。”
“说。”
“尊上推辞请战之邀多年，为何此次归来，心意便改了？”
盈冉停了捡木枝的手，他语气淡淡道：“你们三番二次来请求出兵仙界，怎么如今本尊应了，你倒有了疑惑？莫不是从前所言，皆是哄我欺我？”
琮羿垂头拱手，连忙道：“臣绝无此意。”
只是盈冉准战时机太过突然，他看了这么些时日，心中总觉不安。
他忍不住问：“尊上此战，莫非当真是为了那什么……曦华仙君？”
盈冉重伤那段时日，凡间恰巧有一曦华仙君飞升，魔界震惊于曦华此名，猜测频起。那日几个魔君去了殿前再次提起起战之事，被盈冉四两拨千斤驳回，几人便又小声说起了曦华之事。
盈冉听得烦了，将批阅奏章的笔一扔，问：“你们当真好奇？”
他们几个议论纷纷的魔君立时没了声。
盈冉一手拖着下颚，眼窝泛着深深的黑气，黑色瞳眸却是闪过一丝笑，他看了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位魔君几眼，风轻云淡道：“既如此，不妨举兵仙界，掳来那曦华仙君，让你们好生问上一问？”
琮羿当时便惊得险些掉了下巴，其他魔君也一一没了声，过了好一阵，察觉盈冉并非说笑，几人才齐齐跪下，朗声道：“臣愿请战！”
彼时盈冉双眼漾着浅浅的笑意，眉间却绕着股怎么也挥不去的疲惫。
到如今得胜的战报连连，琮羿靠得盈冉近了，才知这法力高深不可莫测的魔尊已经多日未曾安眠。
盈冉站起了身。
“琮羿。”
“臣在。”
“仙界边境就在眼前，”盈冉指了前方风来的方向，“你想越过那道边境，想了多少年？”
琮羿一窒，答：“臣记不清了。”
盈冉道：“魔界有多少人，日思夜想着越过此境？”
琮羿答：“臣不知。”
“呵，”盈冉道，“可你知晓，唯独本尊，有能力带领我族越边境、插战旗，是不是？”
琮羿深吸一口气，恭敬答：“是。”
盈冉道：“本尊可了魔界上下心愿，也望你们不要忘了，本尊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只能做什么。”
琮羿心中起惑，“尊上？”
盈冉转过身来，一双黝黑深瞳覆着浅薄笑意，“好比现在，本尊要你退下。”
琮羿神色一正，背后莫名起了一身冷汗，他行过一礼，谦卑的道了声“是”，便飞速离开了。
赶走打扰清净之人后，盈冉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他自袖中拿出一枚哑了声的铃铛，在掌心看了许久。
眼前好似又出现了一抹红影，颀长身姿，白发被高束起，雪白的睫毛下，男人赤色的眼瞳像极了两枚剔透的红宝石。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朝着自己走来……
盈冉猛然惊醒了。
他匆匆忙忙收起铃铛，唤出巨大水柱劈头盖脸淋下，才将将赶走了突袭而来的睡意与噩梦。
不能睡。
一睡，他就会梦见曦华，留在仙界此生都不会再愿见他的曦华。
他起身发足狂奔，任冷风扑面而来，好如冰刀刮擦而过，留下斑斑伤痕。
第二日，魔界大军再往前占三百里，仙界边境近在眼前。
盈冉着一身银白战甲引马万军之前，朝着腰悬双剑、缓缓踱步而来的仙君一笑。他抬起一手，示意身后诸人安静等待，随即下了马，迎着霖止走了过去。
霖止身后同样有万军陈列，檀微化作白虎之身，身披战甲，于军前仰天长啸，吼声震天撼地。
两人在相距十步之处站定，盈冉看着霖止慢慢抽出双剑，笑道：“夫殷近来如何？”
霖止道：“气自己养虎为患。”
盈冉偏偏脸，道：“可如今我可圆他一个心愿。”
霖止嗤道：“退兵？”
盈冉摇摇头，自腰间拿出一条长鞭，霖止认出那是曦华遗物，眉心一皱。
“夫殷自小就想打败你，”盈冉似笑非笑，“如今，我来替他成了他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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