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颜没想到白能会追上来,此时她站在河岸边柳树下,看摆渡人载着不同的船客来来回回,河宽数丈,御风轻易就能过去,但她不想御风,只是看摆渡老翁。
白能走了数十里地,担心追不上,昨晚也只靠着石头眯了两个时辰,打听到行踪又立即狂奔追来,现下肺里火辣辣的疼,见到九颜的身影才放下心来,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她还盯着河面,微风徐徐,带来阵阵凉意,听着河面上响亮的号子声,半晌才想起来脚边还躺着个人,问道:“你怎么追来了”
白能顾左右言其他,“姐姐你真厉害,他们说你杀了蛇妖,真的吗?”
“不是我杀的。”九颜急声否认,手扶上腰间笛子,旋即又慢慢说道:“是我杀的。”
她背对着白能,白能没看见微微皱起的眉头,也不晓得她昨晚所见,只觉得她厉害,竟能斩杀蛇妖,吹捧道:“姐姐你真是厉害。”
九颜只觉得聒噪,扭头低声吼道:“闭嘴。”
吓的他赶紧捂住嘴巴,心里一紧,不晓得何处惹了九颜,斩杀蛇妖不是好事吗?况且他听村子里的人说,那蛇妖喜食少女,整个活吞,惨绝人寰。难道九颜心善,竟然连作恶多端的蛇妖也要同情?
这时恰好老翁摇着独木舟回来,看见九颜身边多了个少年郎,嘶哑的声音问道:“姑娘,原来你是在等人,他既已来了你们走吗?我送你们一程吧。”
等他的吗?白能从蛇妖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心里想着不可能不可能,耳朵却先红了,按捺住内心小窃喜问九颜,“我们过河吗?”
“不是在等你。”她冷冷揭穿,又问一遍:“你怎么追来了?”
白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指着已到岸边的独木舟,“我们先过河去,别让老人家等急,有什么事过河再说。”
他想着她也不能将他扔回对岸,九颜却说不,“想必你是担心以后在白家堡的处境,我观你舅舅不像出尔反尔之人,他既然答应白家家产给你一半就不会失言,只要有他在,你舅母奈何不了你。”
是啊,舅舅已经亲口承认给他一半家产,他实在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可还是一路追着她而来。白能绞尽脑汁,苦笑着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表哥跟我说,舅母要对我下杀手,我要是不出来,命就没了。”
也不算撒谎,表哥的确是这么说的。
九颜也不拆穿他,只道:“此事你大可告诉你舅舅,他会为你做主。”
的确如此,白能彷徨了,耍起无赖来,“那...那...是你说家里进脏东西与我有关,舅母更不待见我了,你要对我负责。”
九颜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我走时给你舅舅留了几张符咒,贴在大门上,小妖再进不去。”
态度疏远简直与昨日离别时判若两人,白能一时心里没了底,她真的会愿意帮助他查娘亲的事情吗?
他匀了匀气,正要再解释些什么,九颜下巴一抬,指着他后面道:“你舅舅追来了。”
白能回头,什么也没有,“别开玩笑了姐姐。”话音刚落脸色立刻变了,马蹄声如鼓点清晰落入他耳,漫天沙尘滚滚而来,吓的他忍不住打冷摆子,脑子里就两个字:完了。
他向九颜求助,九颜背对着仍然看河,粼粼波光,山与船的倒影碎成一片片。
硬着头皮上,还能怎么样,白能迎上去,闷闷喊一声:“舅舅。”
‘啪。’马鞭毫不客气抽在他肩上,他也乖觉,扑通一声直挺挺往石子上一跪,“我错了舅舅。”
“丢人现眼。”舅舅铁青着脸骂道,从昨晚发现人不在,一路询问追来,果不其然看见他和道姑一起,难道现成的教训不够,他也要步妹妹后尘与仙门纠缠不清?
认错的态度还算可以,道姑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舅舅胸腔怒火勉强熄灭了些,拉紧缰绳,调转马头,骂道:“等回了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从立即将下马,将马牵给白能,“表少爷请上马。”
此时不说就再没机会,白能跪在地上不起来,“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舅舅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利落的翻身下马,扬起马鞭子又要抽他,右手却无法动弹。
他手腕被九颜抓住,九颜云淡风轻,他却疼的额头直冒冷汗,“道姑还想我家家事不成?”
九颜没理会,只问白能,“为何不愿回去?”
她一双黑亮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无形之中给他施加压力,白能干咽一口,不再东拉西扯,直视舅舅,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我要去万生门。”
九颜放开舅舅,舅舅立即跳脚问道:“你去万生门做什么?”
“查真相。”白能说,“我要去找那些害我没了娘的人,要将我娘的骸骨带回白家堡埋葬,还要找我爹。”
“你找他们做什么?”舅舅震惊了,瞪着眼睛,面色转灰,双手不住颤抖,从来没想过他懦弱无用的外甥有一天也会有如此硬气的时候,内心翻滚,一时如在油锅,一时如在冰窟,“你有舅舅,不就够了吗?”
“不够。”白能闭上双眼吼出这两字,一行清泪自眼中流下,他知道舅舅对他好,从外回家总是要询问他的功课,常警告表哥不许揍他,过年的压岁钱也不必表哥少,每年他生辰都不会错过,一定要给他带回来桂花糖糕,可是,“舅舅是表哥的爹,白家的家产也是表哥的,我不愿争夺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我要去找我父亲,去找我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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