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颜听出来，是晨牧的声音，她继续往下走，越往下血腥味越重，隐隐还能听见水声，等她走到最下面时，才发现此处乃是水牢，牢门打开，晨牧依靠牢门坐着，身上衣服还在滴水，显然是刚爬出来。
“你赢了。”晨牧并不意外，好像一早就猜中她会赢。
她微微点点头，问道：“另外两人呢，晚归和夜凉，她们没有和你关在一起？”
晨牧回头望了望水牢，眼中未起一丝波澜，水牢里的水本就污浊，加上地牢昏暗，更不可能看出来，“我杀了她们。”
便是九颜这等云淡风轻的人也不免吃惊，她记得晨牧对晚归如妹妹一般，怎会下手杀人，是发生了什么？她问道：“为何？”
晨牧低声轻笑，“从我们出卖灵魂换取活下去的机会开始，就已经是蜘蛛网上的猎物。我本是千世城中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千世城是人妖两族贸易必经地，时有危险，爹总说要搬走，说了几年，还是没走。”
“后来呢？”九颜问道，“后来你怎么成了妖？”
晨牧的苦笑比哭还难看，“那一年那一天，与往常也并无不同，由万生门护送的商队，拉着十几只大木箱子进了城，在客栈休息，我们都以为是货物，没有人会想到，那十几只大箱子会成为这座城的噩梦。”
九颜想起来冬白的话，妖兽万生，难道这支商队，竟然运送的是妖兽？十几只妖兽，须臾便可毁掉千世城。
“你是仙门中人，应当知道妖兽吧？”晨牧道，“两丈来高，力大无穷，摧毁房屋，取人性命不过眨眼之间，我看见它们吃人，整条街上都是血，我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只好认命。谁知道这时候主子出现，他说可以救我，只需要我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九颜已经知道代价为何，让她吃下蜘蛛，一辈子在鬼蜘蛛的掌控之中，惊恐之中，晨牧必定同意，想必其它几人也是如此。
现下有一点她不明白，万生门既然负责护送商队，为何会不知商队运送的乃是妖兽，在妖兽肆虐时，那些万生门弟子又在哪里？
晨牧知道她心中疑惑，但事关重大，她并不好直说，只先问道：“你信我吗？若肯信我，我便将当日之事全数告之，若不信，我也无意增添你许多烦恼。”
九颜却不肯先回答信与不信，晨牧已是妖族，妖族多诡计，非要等她说了，她才知道，该不该信。
谁知晨牧也倔强，竟也不肯再说下去，望着水牢里的水，恍恍惚惚的模样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退步，或者离开，九颜选择后者，也没有特意的告辞，转身就走，但当她一脚才跨上阶梯，晨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听见你的笛声，知道你一定能打败鬼蜘蛛，我三人当年吞下的蜘蛛，会在鬼蜘蛛死后占据这具身体，我不愿再被他控制，便动手杀了晚归夜凉，本想立即自杀，盼着或许能见你最后一面，不争气，又爬出了水牢，九颜，你不该不信我。”
说完，只听一阵落水声，晨牧竟然跳回了水牢。
九颜瞬移至牢门旁，反应再快也还是没拦下，连一抹衣角也抓不住，她慌了，枉费晨牧对她一番心意，她却始终怀疑。
“晨牧...晨牧...”她连喊数声，半点回应也无，水牢的水不起一点波澜，仿佛她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幻影。
她盯着水面看了好一会儿，知道晨牧是决不会浮上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没想到那温雅柔和的女子竟有如此烈性，因她的不信任，便跳水自尽。
九颜从底下出去，春生已不见踪影，映月镜在白能手中，开方解释说是春生给的赔罪礼，她点点头并未多说，三人走出宅子，长街已不是方才模样，想要找休息的地方并不简单。白能脸色比方才更白，夜黑赶路不安全，好歹他吃下药没有再吐血，情况略微好转。
城外荒凉一片，三人在挨着城门的一处破漏屋子里歇了，扶白能坐下，开方拾柴生活，九颜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堆稻草，铺在地上，让他坐的软些。今夜就是如此，慢慢熬到天亮，想来再给两颗辟谷丹白能也不想吃，他已是虚弱至极，靠着墙闭眼假寐，开方过去给他靠着，他也没再嫌弃。
九颜对着火堆吹起助眠安神的梦蝶，婉转悠远，如梦兽浅唱，白能枕着笛声很快便睡着了，开方也有些疲惫，眼神涣散，望着远方不知所想。
她心神不宁，一曲梦蝶能催眠白能开方，却不能帮她理清思绪，人有心妖亦有情，冬白春生便是例子，现下来想该不该信晨牧太晚，晨牧已死，后悔已无用，何况她这样的人，话说了也就是说了，从不言后悔。
“晨牧死了。”她轻声道，这话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讲给开方听的。
开方回过神来，说知道，“你从地牢出来时，已经说过，怎么了？”
九颜摇头说无事，但开方双眼盯着不肯放过她，她想了想，便道：“晨牧死前杀了晚归也夜凉，她说鬼蜘蛛死后，蜘蛛会占据她们的身体，把她们变成另一个鬼蜘蛛。”
开方听懂她的意思，微眯着眼，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要么鬼蜘蛛骗了她，要么就是白能...呵，不过，观鬼蜘蛛行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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