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袖清一开始还很安静，后来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吸鼻子的声音。
晏迟原是不想跟他讲话的，可在走过一段路后，实在受不了后头要哭不哭的声音：“我说——你还好吧？”
沈袖清哽咽：“我没事，没控制住，一会儿就没事。“
晏迟停下脚步，转身道：“我还以为，像你和苏婉茗这种家主，无论如何都是端着的，不会哭也不会真正的笑，每句话夹枪带棒不带脏字，活着就是受罪。”
沈袖清抽泣两声，呼吸就突然凝滞了，他像是要憋住这口气一样，仿佛一旦泄了出来就会有什么决堤一样。等到他真的稳住了情绪，他缓缓地吐出浊气，用袖子揩掉眼角没干透的眼泪，他的语调又恢复成四平八稳：“你说得对，我明明觉得我要哭出来了，但我还是忍住了，每一次都这样，我都要忘了嚎啕一场是多么痛快。”
纪清桐不喜欢沈袖清，然而这不妨碍他认为沈袖清过得辛苦，他别扭道：“这里暗得要命，你大哭一场，没人知道。”
“即使是没人知道，我也没有发泄的资格。人是我害死的，我若是哭了，那只是猫哭耗子。”沈袖清又道，“咱还接着走吗？”
“走。”晏迟边走边说：“顾眠身死与你无关，如今久别重逢又阴阳相隔，哭一场怎么算得了假慈悲。而且，你当初可以澄清的。”
“澄清或不澄清很重要吗？云醉死了，顾眠同死了就没有区别。况且，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我为了炼百怨丹找的是顾眠，云醉在最末关头插手的事外人却一个都不清楚，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突然冒出来的云醉。”沈袖清还是落在后头，有些倦怠地闭上眼睛，重又睁开的时候瞳孔黑沉沉的，只是在这片深渊中谁都看不到罢了。
沈袖清说：“说得再简单一点吧，云醉是谁？云醉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少了，无名之辈突然顶替了大人物做了一件大事，然后默默死了，谁想听这样的故事？我曾在听别人提起顾眠亡故的时候，抓着人的领子解释顾眠没死，谁都没信。”
纪清桐问：“所以，云醉到底是？”
沈袖清道：“云暮秋第二个徒弟，纪明山师弟，听说年纪轻的时候也是个闲散人物，后来没了消息，再出现的时候，代替顾眠成了炼制百怨丹的阵眼。”
云暮秋、纪明山，两个名字单摆出哪一个都是修真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然而云醉与这样两位大能有联系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不晓得是怎样的勇气鼓励了他去代替顾眠这个在人间行走多年声名远扬的人物，去做了炼怨阵阵眼。
不过，第一次阴豸祸乱闹得不小，怨气却是消得远比第二次多，叶棠过去在女修中修为不算差，都没能成功炼出百怨丹，若云醉真是个修为上不得榜的小人物，真能做到聚丹消怨吗？
云醉未必如传闻这般简单。晏迟暗暗揣测。
而沈袖清也是如此想法：“传是这么传的，但他毕竟是顾眠的师父，顾眠有多厉害我是见到了，要不是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他一定能赶上云暮秋和纪明山，他那么敬重的人，肯定也是个了不得的。”
纪清桐嗤道：“你现在说这些是做什么？知道罪过了？忏悔吗？”
沈袖清不答。纪清桐又说：“重来一次，你会放弃炼制百怨丹吗？”
“不会。”沈袖清坚定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死后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都是我罪有应得。可我绝不想让大陈亡在我的手里。”
纪清桐“呵”了一声，“那这一次呢？你又要找哪个倒霉鬼当阵眼？”
沈袖清道：“我没想再找。”
晏迟惊疑地“嗯”了一声。
“我有了弃剑之地的灵气，没打算再布炼怨阵。况且，炼怨阵在这次起不了什么作用。”
晏迟道：“为何？”
“前期其实怨气没有爆发，虽然有的地方还是发生了灾祸，但灵怨平衡之下，大陈也无法保证每个地方都是安全的，后来，苏婉茗那边挑起纷争，阴豸才开始大面积出现，这些阴豸很奇怪，成长速度快，又不像是完全没头脑的，我调查了一下，有人在养阴豸。”
晏迟沉吟片刻：“你查到了是谁在养，对吗？”
“是，你们也见到了先天魔修，阿衾就是饲养者。”
“你们想对付他？”晏迟借着黑暗隐藏自己惶惶不安的表情。
“不，他身后另有活死人，换句话说，苏婉茗背后最强大的支撑是活死人。”
“那活死人又没有养阴豸的能力，杀了他对灵怨平衡也没什么用。”晏迟表现得很冷静，“你们还是会想对付先天魔修。”
沈袖清道：“先天魔修和活死人的关系可能没那么好。我查到的情况可是活死人一支一脉单传，每一代都像是师父控制徒弟。先天魔修或许是缺了一个逃跑的机会，如果可以，会有势力愿意助他逃离，以此争取他的忠诚。”
“你想？”晏迟说话语气有点恶劣了。
沈袖清摊手，可惜谁都看不到他无辜的表情：“我可不敢保证我有那么大能耐。幻想一下而已。”
纪清桐不耐烦先天魔修的后续处理事宜：“以后的事情就先别废话了，活死人和你不布阵有什么关系？”
“啊？没什么关系啊，顺带一提。”沈袖清眨眨眼，“我只是想说，人工养出来的阴豸是杀不尽的，杀掉一批还能养一批，光用炼怨阵只能消除掉现有的而已，我只能靠剑阵灵气里那股狠劲儿来不断跟阴豸斗下去，哦，还有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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