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端慧（1）
这一年的初冬时节，永琏忽感风寒，几次高烧不退之后终是转成了肺热。伴着夜晚的阵阵风声，懿淮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沉重呼吸着的永琏慢慢失去意识。
永琏刚刚生病的时候，她顾忌着祖宗礼法，不肯把他接到长春宫照料，只是日日跑来阿哥所看他一眼...若是那时候把他带回宫就好了...懿淮想到这儿又是一阵难受，却因着哭了一整宿，早就没了泪。她大悲之时只觉着一阵眩晕，几乎就要仰过去。一旁的玉兰连忙扶住她，红着眼睛轻声劝道：“娘娘千万要撑住，您还有和敬公主呢。”
懿淮听见“和敬”二字才算是勉强清醒过来，正当此时苏夕颜掀了厚实的棉布帘子走进来，见她颓废至此，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跪在了懿淮身边。
“娘娘，娴妃一事有眉目了。”苏夕颜本不想与她说这些，但想着懿淮刚刚痛失爱子，正是最悲痛的时候，若是有一些旁的事情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也好。
果然懿淮扭头看向她：“快说。”
“前几日送到娴妃处的饭菜有毒，臣妾照着娘娘所说的并未声张，暗中查访下来才得知，负责娴妃膳食的小太监小强子是嘉嫔身边蓝香新认的弟弟。”苏夕颜顿了顿继续说，“在宫中宫女太监互称姐弟虽是常事，但臣妾近日才得知这个小强子还是夏果的亲生弟弟，当年夏果被卖进辉发那拉府上，她弟弟便被卖来了宫中。”
“嘉嫔。”懿淮望着毫无生气的永琏，喃喃道，“真是好计谋。”
“臣妾生怕有哪点冤枉了嘉嫔，特意细细审问了那个小太监。”苏夕颜伸手握住懿淮冰凉的手，“那小强子还是个嘴硬的，生生打得只剩下半条命才肯说实话。原来那金氏的身份还是个复杂的...”
懿淮听她如此说，微微愣住，玉兰趁着这个空当与玉清合力抱走了榻上的永琏。苏夕颜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懿淮痛失爱子，怎么也不肯让他们带走永琏入殓，众人怎么劝说都无果...
她继续说道：“...娘娘可还记得金氏入府的时候？”
懿淮当然记得，那一日哲妃富察温怡有喜，府内一片欢喜的时候先皇后送来了金氏入府...原以为不过是一个家世清白的官宦小姐，如今细细想来，她竟是先皇后派入府中的眼线？
“小强子说，先皇后当年有意将娴妃许给皇上做侧福晋，不满于富察氏格格于侧福晋前头生下长子，所以安排金氏暗害了她。”苏夕颜声音很轻，落在懿淮心里却格外沉重。她蓦然想起富察温怡往昔怯生生的模样，心里一紧。她死的那一年才十六岁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后来先皇后薨了，金氏手上的人也分崩离析，但她善于经营，倒真让她留下不少得力的奴才，于是便有了仪嫔一事。”苏夕颜叹了口气，“后来她发现咱们一直在暗自查此事，便假装落水，顺理成章的把一切都推给娴妃。”
“嘉嫔真是好算计啊。”懿淮皱着眉头，继续道，“想不到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有如此深沉的心计。”
“娘娘，若不好好整治一下她，往后后宫里头被她暗害的只怕不在少数。”苏夕颜顿了顿，补充道。
懿淮的目光凝在永琏那张还略带有余温的架子床上，良久才点了点头。
永琏薨后，弘历悲痛不已，年轻的帝王含着泪亲自取下正大光明匾额后藏着的立储诏书，看了良久才把它装进了一只紫檀木匣子里。双喜进来时，正看见那匣子里还有一张泛黄的宣纸，心知那是当年皇后娘娘亲笔，故轻声道:“皇上，钦天监的方大人到了。”
弘历刚收起匣子，方子清便走了进来，“微臣参加皇上。”
“方爱卿何事。”弘历问。
“臣夜观星象有异，不敢耽搁...”方子清观察着弘历神色，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是危月燕星大放异彩，有冲月之势...
弘历微愣，眉心一跳，几乎脱口而出：“皇后不就是主月嘛？”
“正是。”方子清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危月燕星与月星相生相克，此消彼长...若是任由危月燕星继续下去，微臣恐怕皇后娘娘有危险。”
“放肆！”双喜怒道，“娘娘是后宫之主，难不成还有谁能伤害娘娘不成？”
“皇上，微臣所言非虚。”方子清并不理会双喜，只接着道，“敢问二阿哥病时，宫里可有哪一位小主恰好有身孕？”
弘历闻言，几欲绝望。永琏病时，正巧是嘉嫔有孕...难不成？竟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克死了永琏？弘历闭目良久，才缓缓道：“可还有补救的法子。”
“皇上乃天下之主，龙气最旺，若是那危月燕星失去龙气庇佑，必然无法再危害月星。”
“行，朕知道了，双喜，去把金氏绿头牌撤掉，并且传旨下去，金氏禁足...不，养胎于景阳宫，非诏不得出。”
皇上的旨意传遍六宫的时候，懿淮正与苏夕颜一起收拾永琏遗物，苏夕颜观察着懿淮面色如常，开口道：“说到底嘉嫔也是自食恶果，若不是她工于算计，咱们也犯不着这般对她。”
懿淮小心翼翼的叠着手上的衣服，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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