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默声，只当不懂这其中的门道，听得净虚在那处解释，说她身子尚未好，怕沾边儿叫皇上龙体染病，那是大罪。皇上却还跟了句，说：“找太医来好生瞧瞧。”
这就更了不得了，叫一个才人给身边的宫女找太医。惜文姑姑颔首躬身出去，到了自己的住处，梳洗一气躺去床上，望着梁顶横杠就幽幽说了句，“怕是这宫里又要多位娘娘了。”
那两个小宫女不知道她为何说这个，只还问：“皇上又宠幸谁了？”
这话原不能胡说，惜文姑姑吸了口气，道：“横竖不是你们两个，打听做什么？”
那两个小宫女唉声，“咱们是没出头的日子了，姑姑呢，也就这样了？一辈子服侍人，死了都埋在一个坑里，连个碑位都没有，甘心么？”
惜文姑姑啐她们两个，再不与她们嚼蛆，这就睡下了。
次日皇上早起梳洗更衣去上早朝，仍是她和净虚两个服侍。送走了皇上，又服侍净虚梳洗去永和宫请安。回来又要用早膳，余下便没什么事了。她被打发出来，那屋里仍只剩下净虚和青菀。那两个日日黏在一处，哪有她们插脚的地方呢。也非得青菀走了，她才能得净虚重用起来。
净虚和青菀屋里头说话，说的自然是皇上的事情。净虚是越发觉得不好了，为难地看着青菀。如果皇上真要封她做妃子，她作为一个小小才人，真能拦得住？
青菀知道这事儿难为她，自顾吸口气，与她宽心，“你莫太焦心了，实在不成，也不必顾念我。倘或得了杀头的罪，我也不能自保。”
净虚听她这么说，自顾蹙眉，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身上无有多少值得称道的优点，佛法精深那都是虚的，不过学识多些，悟性好些，能讲出许多的道理。你说读书好的那都是君子？不见得，心性狠恶的多也是这些人。
要说她有什么好的，大约就是认定的人，就会毫无保留的付出。若是给冠个什么好听的名词，应该就是重情义。那时认定了那个男人，能给的都给了，最后连命也险些送出去。后来认定青菀，除了藏些个关于自己不能言说的故事，其他确是百分百的真心。
她心里的打算，便就是将这事儿扛到底，非得扛到皇上抛之脑后为止。
然而这事不如她想得顺遂，这老皇帝难为起了一些心思，往寒香殿来了几日，都没见到青菀。那心里便有些惦记起来，虽也没说什么，到底是心思难平的。
而后几日前朝事多，没往后宫里来。再来的时候，还是来了寒香殿。也不是晚上就寝的时候，白日晴好，不过随着腿脚往这处来逛逛。入了华阳宫多走几处弯，在快要到寒香殿的时候正好瞧见端着茶水的青菀。
他记得不是很真切，宫里的宫女多，都穿一样的衣服，不仔细瞧，觉得个个儿都一样。在青菀在他面前行完礼后，他才勉强有些印象，开了口问她：“你是卫才人的贴身宫女音儿？”
这是无意间撞上的，实在是躲也躲不掉。青菀深深埋着头，回他的话，“是，皇上。”
他便一面往殿里去，一面问她：“风寒好了？”
青菀少不得端着茶水盘子跟着他进殿，回他的话，“谢皇上关心，大好了。”
皇上今儿心情也大好，到了殿里叫净虚来陪。青菀便在旁伺候，给斟些茶水，递个点心，偶或也要送两本佛学典籍上去。这会儿皇上与净虚谈佛说法，便开始叫她也说几句。拿了问题来问，青菀不能个个不答，便掐着分寸拿些肤浅言论应付。有时又说不懂，没卫才人那般高的悟性。
却不成想，老皇上高兴，不奚落她，反而说她，“天真可爱得紧。”
青菀手指捏住衣袖子，心里空落落地生出不祥预感——觉得自个儿要完。她也不敢与净虚递眼色，只是埋着头。而后话说得越发少，只是敷衍，却也不见那老皇帝不高兴。
高兴自然是要多留了，大半日在寒香殿过去，晚上也留在了这里。青菀这会儿是逃不掉了，只得和净虚一起服侍他梳洗更衣。帮他更寝衣的时候，老皇帝忽而捏了她的手，多看了她两眼，倒是没说什么。青菀吓得心一沉，忙把手缩回来，与他和净虚行礼辞过，回去自己的房里。
之后正房里无有大的动静，她心里却不踏实。她想着自己这是招的什么烂桃花，先而太子，现在老皇上，叫淑妃一算计一个准。要是跟了他们两个，还不如要了六王爷呢！那皇上那么老，一脸的花胡子，如何能服侍得甘心？
烦躁了一夜也未怎么睡，次日顶着黑乌乌的眼睛去正房里再伺候那两个。早上要急着上朝，那老皇帝没像昨儿晚上那样与她调-情。梳洗穿戴一番便去了前朝，无有他话。
白日间净虚和青菀在寒香殿，便思烦这事儿。青菀抿唇吸气，觉得这事儿难办。净虚只看她，不敢说叫她从了老皇上的话。越到晚上，心里越不踏实。这不踏实却也是有道理的，等宫墙四处点起羊角灯时，前头的太监遵皇上口谕来请，叫青菀往文德殿里去。
文德殿是皇上下朝之后惯常呆的地方，处理政务私下召见后妃大臣都在此处。平日里政务繁忙之时，也在此处休息。那新晋秀女要侍寝的，也一块红布裹到这里。侍寝罢了抬回后宫，不能在此处多做逗留。
青菀一口气噎在喉间，把目光投向净虚。她是知道的，她不愿意过去。她们也都明白，这一趟若是去了，意味着什么。青菀喉咙里噎气，说不出话来，只等那太监又催，才慢慢直起身子来。她还是看净虚，巴望她能在这当口上护自己一护。
可即便护了，又真能护得住么？那个人可是九五至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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