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里单独的男戏多为武戏, 不适合在这张场合表演, 因此苻行舟点名要唱女人的戏是合乎场面的。
江白鸦还是决定就唱一小段《琵琶记》的赵五娘。
早前嫌麻烦,可如今, 经过了先前的“闹剧”,他似乎能明白些苻行舟的意思了。
渊人讲究忠孝, 崇尚仁义, 礼教加身, 可以称得上是礼仪之邦。
蛮族则不然, 他们没有规矩,在大草原游牧, 运用丛林法则, 像是未开化的兽。
苻行舟想做的,恐怕就是给那些蛮人瞧瞧,大渊的忠孝仁义礼智信。
戏文最是直白,忠是忠,奸是奸, 一眼能瞧得清明。
岳飞是忠,秦桧是奸;
霸王是悲壮, 虞姬是凄艳;
杜丽娘是情至, 王宝钏是忠义, 赵五娘是孝信。
——是独属于一个名族的缩影。
苻行舟流着两族的血,纵然无法改变, 却也能通过一些行为, 告诉慕容惊一些事情。
江白鸦脑中思考着, 手上动作却并不慢。
他穿上赵五娘的衣衫,画上粉黛,梳上发髻,看着铜镜,真倒像个好女。
吊过嗓,闲极无聊,便拿起道具琵琶,随手拨了两下。
这假琵琶很轻,不过是装个样子——赵五娘一路卖艺一路寻夫,靠的就是一把琵琶。
无意间却瞥见了先前那查姬。
查姬眼睛还是红肿的,却躲在暗处,正不断旋身。
像是在练习。
江白鸦叹了口气。
其实查姬跳得很好,一双眼睛能说话似的,是他见过的数一数二的舞者。
但她必须跳得“不好”。
权位之争,最受苦受难的,从来都是这些“小人”。
前方音乐渐轻,快要结束。
江白鸦起身,静静立着。
查姬早前看到了他,此刻终于忍不住,走近,小心翼翼地用着并不熟练的北地官话道:“您,竟然也是表演,的吗?是乐师,还是舞童?”
江白鸦摇头,“我是戏子。”
“戏?”查姬愣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我,似乎听说过,大渊的。”
江白鸦刚“嗯”了一声,便听到前面彻底安静下来,有一个类似于宦官职位的胡人来传唤。
走出去五六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查姬又极轻地说了话。
“——你要小心呀。”
“……”
江白鸦眼睛一眯,停住脚步。
他对那胡人说了一句“稍等,落了东西”便回头,重新走回查姬面前。
压低嗓音问道:“姑娘,你可知,慕容可汗为何针对于你?”
查姬一惊,然后疯狂摇头,“我跳得不好……”
江白鸦将人引到自己换下的衣物边,拿出一样东西,不动神色地往查姬手中塞,“姑娘,你的长相不是鲜卑人,那慕容惊自然不会疼你——他有负你在先,为君不仁,你也不必有义,这便是我们大渊的规矩。”
查姬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质地细腻,还带着温度——是一块上好的玉器。
她纠结许久,轻声道:“我、我听说……”
“听说你们可汗的阿母,也是,也是个舞姬……还是慕容族人……”
“所以我想……可汗会不会是,是故意这样对我,其实……”
“其实”后面的不说,江白鸦也差不多能猜到了。
查姬还不算笨,能看破这一点。
先前听到那一句“小心”,江白鸦就觉得查姬是知道点什么的,便想试着问问,结果果真有收获。
再根据军营里那个老丈所言,回忆慕容惊的“敲打”,江白鸦觉得,苻行舟的母亲可能下场并不那么好。
……也是,会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摊上一个姓苻的,还可能追去了中原,还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下场自然是不会好的。
苻行舟当年看似发疯的一个誓言,“终此一生,不会继承镇国公的封号,不会享受承袭的爵位”,如今想来,也有迹可循,这个封号,隐含着太多血腥与心酸。
江白鸦忽然觉得心中有些寒冷,有些害怕。
——苻行舟这般出生,生来就有两种不同的血,会不会,忽然就倒戈了?!
大渊如今“庙堂之高”很是不稳,若是边境之险再不稳……
江白鸦简直不敢想象。
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即使不愿意承认,江白鸦也不得不说,苻行舟是个枭雄。
——还是他所不敌的枭雄。
因为连续的穿越,导致江白鸦更擅长的是单兵,而不是率领,而打仗所需要的,恰恰是率领。
如果苻行舟倒戈,大渊根本不是缺一个有能的将领的问题,而是竖起一个巨大的敌人。
江白鸦越想,越觉得心惊。
“你,好了没?”先前那胡人又来催。
江白鸦撇下查姬,独自走出去。
摆着动作上了台,目光扫过下座,忽然又安了心。
他甚至自嘲起自己的多虑。
——苻行舟费尽心思要自己把渊人的玩意带出来,给这帮蛮子长长见识,自然,心是向着大渊的。
如此,便足够了。
江白鸦视线与苻行舟对上一瞬,便移开,抱着假琵琶,戏词百转,不紧不慢地吐出。
“……好似百般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戏,便是贵在一个“情”字。
戴上假面具,装作另一人,还要全心身地投入别人的人生。
要“真”,首先,便要真的动“情”。
江白鸦无法与“虞姬”共情,所以他唱不好虞姬,在晋怀王的宴里更是连装个样子都欠奉;如今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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