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英一听“放弃治疗”四个字,好像自己此刻被判了死刑一般,旁边的晓星和致远瞬间也大变了脸色。知道病情严重,头一回从医生口里听到这样的判决,任是谁也难以接受,幸好二哥兴盛不在边上。
三人站在主任的办公室里,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主任几乎每天经历这样的场面,早看惯了。他收拾文件要出离办公室,临走前对几人说:“普通病房的条件肯定没有重症监护室好,你们有条件的话不如先入ICU吧。”
致远点头,让道,三人本欲转身,主任站在门口又说:“有事来我办公室,我一直在的。三点半我有个小手术,大概一两个钟头结束,手术结束后我都在办公室。”
何致远点头致谢,主任早已走远。主任的两位年轻助理见马桂英还不走,提出可以在楼道拐弯的等候区休息,晓星这才拉着桂英离开了主任的办公室。
下午四点,马桂英签了一沓文件,缴了好些费用,大哥马兴邦如此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休息区并不大,横着每排十二个座椅,竖着拢共七排,这天等候的家属约莫五六堆,唯马兴邦的家属最多。椅子上下放着各种陪护时需要的东西——褥子、暖水壶、毛巾、抱枕、厚外套……同样,从普通病房转到重症监护室以后,兴盛等四人每人手里提着好些东西。在普通病房里还能看得见大哥的影子,现在进了ICU只能看见一道冰冷的墙。兴盛脆弱,又开始在各个角落里抹泪。
消毒水和腐腥的味道来回博弈,人们在厌恶中慢慢习惯了。有人站着踱步,有人坐着抱胸,有人轻轻啜泣,有人小声聊天,有人张嘴打鼾,有人失神发呆,有人烦闷抽烟……休息区的灯光格外明亮,却没有窗,桂英感到窒息,不知去哪里找到充沛的氧气。
午后三点半,私语咖啡馆,任思轩与包晓棠两个人又坐在了一处。昨天回请思轩喝了咖啡吃了丰盛的甜点之后,晓棠以为他们同事之间请客与回请的人情交往应该了了。况且昨天不但请得丰盛,她对于思轩近来的热心关切也在口头上隆重表示感谢,没想到今天午后两人又坐在了这里,说来也巧。
今天午饭,晓棠与吕娜、麦依依等人一起出去吃饭,选的是附近最大的快餐店。打菜前快餐店门口排了长长的四条队伍,打完菜端着盘子找座位时,四个女同事找不到一处四个座的空桌子,最后端着盘子一路撒汤的麦依依随便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吕娜、晓棠等见状也各自寻找空座。在大餐厅的西南角晓棠寻到座位,放下盘子刚坐下来,对面的人吃完饭端着盘子走了。扒拉了几口饭,对面又有人端着盘子坐了下来,晓棠自顾自地大口吃饭,不防备对面的人朝她说话。
“晓棠,是我!”
女人抬头一看,正是任思轩,刷地脸红了。腮帮子鼓鼓的,双唇满是菜油,筷子上夹了一大疙瘩,左手端着刚喝下一大口的汤——这场景不太美。晓棠一时害羞竟噎住了,大声咳了起来,咳得嘴里喷饭满脸通红,左右几人赶紧走开,任思轩忙着为她取纸巾。
“慢点慢点!吃慢点!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晓棠说不出话,急忙擦嘴喝汤。女人自觉脖子发烫,低头用手帕纸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你吃得不少呀!两荤两素,两份米饭!还有一份汤!”思轩直男,不知女孩最怕的是男生说她饭量大。
“啊……最近累……呃不是,我饿了,想吃这么多就点了这么多,不一定能吃完的!”晓棠做作。
较之两人寻常在办公室里的正经、在咖啡馆的惬意,此刻的会面有些尴尬。一般来说男生应该避开跟女同事单独面对面吃饭的空座,因为快餐店的桌子太窄,两人的托盘紧紧挨着,一抬头闻得到对方的菜香和嘴里的蒜味。思轩迟钝无感,该怎样便怎样,晓棠极度不舒服,对眼前这位财务专家的好感瞬间没了,好似拉开白纱闻到窗外的尘埃、渣滓、浓烟、臭气一般。
没了食欲,包晓棠开始小口慢嚼等着对方吃完一块回公司。思轩大口吃着,嘴里东南西北地乱侃,晓棠嗯嗯哦哦地敷衍,待囫囵出神地应完了思轩提出下午喝咖啡的请求后一切都晚了。更恐怖的是,午饭后回了公司,晓棠在余光中发现思轩会时不时地偷看她。完蛋了,午后的女人总感觉脊背发凉、浑身长刺。
“你中午吃饱了吗?我看你好多菜没吃完,浪费呀!给你点个红豆松饼吧!”咖啡馆里,任思轩为两人点餐。
“不用不用!”
“没事,我已经下单了。诶,你在这边过年怎么过呀?再过几天我要回家了,心情轻松,工作上有点进不了状态……”
“哦!”
“诶你们那边过年有什么习俗呀?不知道你们老家过年繁琐不繁琐,我们江西……”
“嗯,这样啊。”
“我最近被一个网红种草了,买了一款咖啡机,特别好用,我都想搬到公司用呢,又怕影响大家工作……”
“没关系。”
“我买的飞机票有点贵,我一老乡买的比我少五百块钱,航空公司太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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