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黑子啊，你这么暴力可别忘了你是个PG啊。”
虹村队长站在板凳区那里抱臂看着几个队员在练习赛上的表现，一边看一边发话。打得太投入没注意虹村出现的黑子楞了一下，那一个停顿的瞬间所露出的破绽被对手扩大了数倍，手里的球失去了控力，直接被人带走了。
看着黑子有些沮丧的表情，虹村也没那么苛刻地训斥，他只是招呼着几个队员重新分组，顺便一个勾手示意青峰把手里还转着玩的篮球抛给他。
男人一边运球一边对那时还刚刚出道的黑子进行指点：
“大心脏，你就好好在后面打出助攻，前面有你可靠的队友们挡着呢，多依赖着他们，你们可是一个整体。”
就是凭借了这句话，也谨记着这句话，黑子才终于成为了绝对王牌的第六人。
隐于锋芒之下，却又可以决定比赛走向的逆转之人。
一看黑子略微飘忽的眼神，虹村就知道他回想起了曾经在帝光时共同拥有的回忆。
毕竟是在最好的年华相识的彼此，这样碰面，心里不免是感慨万分。虹村叹了口气，大手一抬，揉了把黑子水蓝色的发丝。
看到黑子就会翻涌了曾经的回忆，想起那会儿离开，的确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遗憾和说不完的失落。
在这样一种巧合下碰到黑子，那感觉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但透露出了一股难掩的感动。就像他不过认真在字帖上印着写了一笔而已，薄纸一张他没有下笔狠厉，就这么徒留了一笔痕迹于纸上，想起时总觉得突兀的异常，难以下笔补全偏偏不愿撕下揉皱舍弃，独剩下完整的白做陪衬。
当初得知父亲重病的消息时，他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
但就算天真的塌了，他也得扛着，作为家里的长子——尽管那时候他也仅仅只有16岁，但也必须要开始学会成为能够承担责任的男人。
只是这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
在目睹了父亲因为化疗而逐渐衰弱的身体时，那种无力与绝望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家里的事情他已经自顾不暇，球队又总是出问题，加上灰崎三番五次的给他添乱，那会儿虹村的情绪已经负面到了一个极点的状态。
很多次他骑着单车，都想象着自己是在开着重型机车——如果当时就知道在胸口攒动的怪物的名字，他一定会喊出来的。
就算在那条全然陌生的下坡路忽然迎面对上一辆轻轻一碰就能让他连车带人粉身碎骨的超速大卡车，他可能也会双手松开车把手，吸尽所有能吸的氧气将它嘶吼出来。他在想，但愿夏季的热风就这样将他割裂，大腿再酸痛下去又会怎样病变，但愿这猛得一蹬就终于将铁链踹得粉碎。明天早餐准备什么、后天做什么、大后天的预算在哪里，只要再加快腿脚一口气冲进前方无边的黑暗就再也不用去想。
篮球也好朋友也好，再也不会被痛悔或心慌的大浪吞没。
再也不会有被梦中闹铃惊醒的凌晨，不必假装没有听见弟弟或妹妹缩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泣——
虹村觉得压抑极了，可是他没地方去诉说。
事后想起来，大概他那会儿是哭了吧。从家出来到学校，短短的一段距离，就像是从一个地狱里逃脱，却马上要奔赴下一个地狱一样，不管是哪一边都给予了他难以喘息的压力。
那疯狂蹬车的几十分钟里他恐怕是切断了耳与大脑的联系，任由眼泪滑落下来，刮在脸上的风像刀片割着，很快吹干了那湿意，留下一片火辣辣的触感。仅剩过于真实的梦之残影，再摸上脸的粘稠感也判断不出是泪或汗。
不过这都——此刻终于——无所谓了。
清晨不到五点的天空介于灰与蓝、温与冷之间，将自行车再哐当哐当推进学校的车库后，虹村慢慢走向了一军的练习场。
“来一对一吧。”
一点都不意外地看到了也是刚刚才到学校、正在做着热身的黑子，虹村突然开口。
说来也奇怪，虹村也不知道黑子身上究竟是哪里透出来的魅力——明明是一个底子差的要命，一点天赋都没有的孩子，但是不管是青峰还是黄濑他们，整个奇迹的世代，都喜欢和黑子一起打one on one，而且好像上瘾一样，一有时间就争着抢着要做对手。
腿脚反应开始勉强，过人或退的直觉信号也不再疾驰。唯有圆球脱手穿篮而过的瞬间仍有吼声突然冲出喉咙，好像因此惊醒，手背再蹭去额头一波新汗。再回神又是在笑声中被一只大手猛拍背的时候，整个脊背都弯下去了。
这场一对一一点悬念都没有，虹村单方面凌虐黑子，后者累得跌坐在地，大口喘气，几乎动弹不得，仿佛他是承载了虹村了全部情绪的出气筒。虹村使劲要拽黑子起来，结果明明是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却愣是没有拉得动，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人仰马翻倒在地上。
仿佛不远处的天空渐渐透亮起来。
连人生的一半还没有活到的十六岁，汗流浃背、灰头土脸，心怀永远不会吐露的秘密。
一部分深信没有必要，另一部分甚至自己也不清楚。若说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投影也太过理想化而矫情。篮球已滴溜溜滚到伸脚乱踢都碰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人朝它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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