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场前,陆景在入口处拿了一份剧场简介给了乔以棠,“《图兰朵》,看过吗?”
怎么可能看过?
歌剧这个东西对乔以棠来说就是一个纯粹的文字概念,别说从没看过,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观众席上。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现有的阅历和年龄段让他生不出想看歌剧的动机来。
就像你无法想象出一个常年长于热带丛林的野人突然被带去阿尔卑斯山滑雪一样,在美轮美奂的圆顶剧场中,他有种穿错时空的局促。
可陆景显然是剧院的常客,相较于自己的拘束,举手投足间都是天生天长的优雅不迫。乔以棠还记得人生第一次被学校叫家长,陆景虽是匆匆赶来,但身上礼服妥帖,无可挑剔。
乔以棠抿了抿唇,低头翻动手里的剧场简介。
进场坐下大概二十分钟后就熄了灯,幕布在阴森震撼的序曲中缓缓拉开。
观看歌剧就跟欣赏古典音乐、芭蕾剧一样,受鉴赏水平和审美习惯的限制,品味是一种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培养的东西,所以开场不久,乔以棠就在一片男女高音互飙中茫然而坐,别说唱调内容,他甚至听半天才从那艰难晦涩的沧然咏叹调辨出他们唱的不是英语……
陆景倒是看得投入,脸上微表情也很丰富,不管是为公主的凶残而蹙眉,还是为男主痴情的撇嘴不屑,几乎从他那些表情就能推断出剧情发展了,乔以棠在隔壁偷偷摸摸地瞄人,觉得看他比看歌剧有意思多了。
乔以棠看着陆景认真观剧的样子,心底突然又觉出这人的几分好来。
就是怎么说呢,他不是传统意义上“好人”,他的外表太具欺骗性,很容易混在人群中如鱼得水,但乔以棠打从初次见面就领教过他的恣意顽劣,这人娇气、任性、幼稚、嚣张,又自以为是……他什么毛病都有一点,但凡想得到的贬义词套用在他身上都毫不违和。
可偏偏也就是这么一个人,每每叫乔以棠无语的同时又让他内心倍感复杂。
十七岁的他远离家乡,茕茕孑立地独行于熙攘闹市中,面对诸多不顺与困倦,他无所畏惧,把每一次的磨炼都当作人生旅程的碑牌,更从来不曾想过会能有人来替自己分担。
可这个人突然就这么出现——大概他本人都没觉察——从替他出头,到教他应对方式,再到今天的家长会……
陆景这个人太矛盾了,一张外皮披得漂亮,能唬不明所以的外人;实则浑身上下都不缺毛病,可哪怕这样,也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诡异地反向催生出莫名好感。
整场歌剧长达两个多钟,乔以棠几乎在漫长的发呆中度过了全程,即使有幕间可以起来走动,自律如乔以棠也忍不住犯困,因此谢幕时,陆景惊讶地发现,这小孩儿姿势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嘿!醒醒!”
他失笑,伸手拍拍乔以棠的脸。
歌剧的催眠效果看起来很不错,乔以棠被叫醒的时候,向来严肃又冷静的脸上神情迷茫,他盯着陆景那张俊脸有点儿发愣,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结束了吗?”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观众席都空了大半。
“睡得还不错吧?”陆景揶揄道。
乔以棠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了起来,摸着头不自在说,“就、听、听不大懂……”
哪只是“不大懂”,他那是根本完全就不懂!
陆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碍事,睡得香就行!”
乔以棠纠结地看着他走远,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特别不甘的情绪。
他跟了上去,试图交流,“我记得简介的故事,但是听不懂语言,他们不是在唱英语。”
可得了吧!就算是英语就以他现在的语言水平那也不可能听懂!
不过陆景没在意,一边通知司机过来一边随口给他科普:“歌剧起源于罗马,但实际诞生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所以大部分都是意大利语。”
说又完道,“怎么,有兴趣吗?我记得年前还有一部,到时候一起过来。”
数学考满分毫不费力的乔以棠顿觉压力山大:“……”
走到剧院门口,乔以棠兜里的手机开始震,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眉头拧了起来——是房东打来的——只有交房租才见着面的房东这个时间找他干嘛?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陆景回头招呼乔以棠上车,可这一回头,就亲眼目睹了乔以棠脸上一场表情盛宴。
那是一种糅合了疑惑、怀疑、震惊到目瞪口呆的难以言喻。
陆景:“???”
乔以棠举着手机,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房东电话,说出租屋着火……”
陆景:“……”
突然觉得这孩子还真的挺……非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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