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大部分人这一辈子，会被四个问题困扰。
一个是自由，一个是孤独，一个是死亡，一个是无意义。
对于于乐奇而言，他的生命就是要自由。
从小第一份想要的自由就是吃饭的自由。
他那个时代的生活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能明白的。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那个连一口饭都吃不饱的年代，不是这个时代蛋糕能够拿来玩耍，米饭能够拿来浪费的哪些人能够理解的。
相比于死亡，于乐奇觉得饿肚子是更恐怖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若有现在这般吃饱饭的自由，于乐奇觉得自己会有一个更美好更幸福的童年。
现在孩子五六岁还在大哭大闹的时候，于乐奇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不能哭。哭就会不讨人喜，哭就会被人打，哭就会吃不到饭。
每天四五点天还没有亮，五六岁的他就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拢猪草。可是，村子附近的田埂哪还有猪草啊！都被全村的人抢光了。于是，一大早，于乐奇就会随着哥哥姐姐走个老远去拢猪草。
走路都不稳的他必须跟着，而且是必须倔强地跟着！哥哥姐姐不会等他，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量，没人一大篮子，而自己，也有一小篮子。
只要装满一小篮子，他的早饭就会更丰盛一点，多一点咸菜，或者多一点盐巴。如果老头子开心，还会赏一点糖。
五六岁，他已经懂得了自食其力。
四五点的时候，天是灰的，雾是浓的，于乐奇的脚步没有哥哥姐姐们快，一开始根本追不上他们，只能半路找一些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的草根子。不是根，而是根上的那一小节茎。
渐渐地，于乐奇能跟上大家，可是问题又来了！一大早的草是是湿的，上面满是露水，虽然能装一小篮子，但是于乐奇根本拎不动！
每一次一个人背甩在路上，于乐奇都要哭，看着四周黑黢黢白茫茫的丘壑，他孤零零一个人在雾海里哭泣。但哭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哭一会，憋不住的时候哭出来哭一会，他还会继续拖着破烂的小篮子回家。
回到家里，猪草堆好，正合适今天一整天猪的粮食——而猪——今年家里能不能过得更好一点全看他们了！
于乐奇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可能就是猪圈里的猪了——至少，很多时候，这群猪能够任由他抚摸，任由他述说，任由他倾吐心里的一切。
拢完猪草回来，于乐奇就忙不迭喝粥，一小碗，人小就少，稀薄的粥其实只能塞个牙缝，灌饱肚子的是水，粥的汤水。但是能有汤水喝，这也是了不得的好事了！
于乐奇家里九个兄弟姐妹，他最小，上面六个哥哥，两个姐姐。大家都以为哥哥姐姐会照顾小弟弟，但事实上，他们不会。
不要说他们每天忙得没时间照顾，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多一张嘴，每个人就会少一点口粮。至少新添的这张嘴还没有能力帮家里添粮的情况下。
所以这个家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好。
老头不干事，老婆子操劳半死，一群孩子斗去吧，只要别惹出问题就好——所以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就像——于乐奇好不容易在山上找到一颗大桃子——结果被大哥二哥抢走了——还当着他的面分吃了——并且威胁他不准回去说！
瞧！吃不饱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兄弟情啊！
于乐奇不止一次在梦里梦到自己坐在粮食堆里吃，还吃撑了一个大胖子，超级肥的那种！
可是现在，连一根野菜，你想吃，你都要费尽心思去找的！
于乐奇觉得自己能活着长大真是一个奇迹，不说别的，没饿死就是一个奇迹。
除了吃的自由，于乐奇觉得他第二个想要的就是生命的自由。
他犹记得，老头子拿竹篾子发疯抽打九个孩子的时候，九个孩子是不敢反抗的，即便皮开肉绽，晚上疼得睡不着，也是不敢反抗的。
甚至有一次，老头子喝醉酒，直接将老婆揍得吐血，然后还拖到村子里的池塘边，拎着老婆的头发不停往池塘里按，想要淹死她。那时候，九个孩子都是麻木的。
要不是村里的人阻止，估摸着于乐奇的娘已经死了。于乐奇和奇怪，一辈子被折磨，这别样的男人折磨，自己的老娘为什么不跑，还要乖乖的留下来，继续伺候老头子。
后来到死，还在伺候老头子。
于乐奇想不通。
有一次他和唯一和自己稍微好一点的七姐在一起的时候，七姐指着天上的老鹰说：阿弟，看，我想像老鹰一样自由地飞！
那一刻，天高远阔，雄鹰在天空长鸣。于乐奇和七姐仰着头羡慕地看着天上的老鹰。
他想，自己的生命如果能这样，该多好。
只是，没过多久，一只老鹰就因为到自己抓老母鸡，被老头子安的陷阱捕获了。
当晚，老头子吃了一顿老鹰肉，九个孩子喝了汤。
夜里，七姐抹着泪对于乐奇说：阿弟，姐不做老鹰了，姐要好好做个人。
可哪有这么容易？没两年，姐姐就溺死了。
她是到水库边拣螺淹死的。
生命的自由何在？于乐奇看着一脸木然的兄弟，看着哭丧的妈，看着骂骂咧咧的老头子——老头子还在骂老七，因为她死了，不仅浪费了这么多年的粮食白养了，而且她嫁人本来还可以收点粮钱现在也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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