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舍，我若是活得不糊涂，那这数千日夜，我该如何自处？”
背着妻儿之死、兄弟之恨，可阎溥南不能告诉别人也无法报仇雪恨，他忍了太久，忍得快要疯了、快要死了。有时他会想，是不是这个秘密，注定要被他带到九泉之下，然后对着祁旻永和妻女跪下忏悔。
“那，萧家成了，你该怎么办？”
唐子舍吸了口气，心里疼得厉害，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沁水的眸中，雾气氤氲，滑下脸侧的水珠落在了圆圆额上，小肉团扭了扭，在自家爹爹的胸口发出一声咿呀。
“萧家若是成了，必然会拿这份罪己诏说事，祁家会被推出来作为薛家罪恶的证明而受到厚待，萧太后容不下我，却不会动你和圆圆。”
新君上位，为了抹平之前的罪恶和血腥，自然会适当的松点手指头，阎溥南浸淫权谋多年，早就看透了其中的套路。
“我原本还想，圆圆会脱了贱籍，成你侯府肆意妄为的小侯爷，结果你根本没为他想过。”
眉心一紧一松，唐子舍抿着唇，哭得可怜。阎溥南最怕他这模样，一时手忙脚乱得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过，我想过的，我给你弄了新身份，是良籍，还买了庄子，离金陵很近，背山环水，山上的温泉池子可以养身，你中过毒又受了惊吓，就算身体再好这些年也都掏空了，等京城事了，我就让人送你们走，没人会提起。”
“你慷慨赴死，下了黄泉见你妻女，而我却要独身留下，阎溥南你总是这般决绝，从不给我留一点机会。”
唐子舍等得心都麻木了，他不想等的时候，席文瑾劝他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可他想要翻篇重来了，阎溥南却在准备赴死。
“既然你要死！那我问你，你可有打开城门的办法！”
鼻头翕动着淌着眼泪，唐子舍面上的溪流干了，他这辈子为阎溥南已经哭了太多回，不知道下辈子，他能不能碰上个不会害他如此难过之人。
“有。”
“好。”
望着阎溥南笑喊一声好字，唐子舍撇过脸，看向门外晦暗的天色，空气里湿潮的气味，带着大雨将至的热意，他勾起颤抖的唇角，自语般又说了一声“好”，就像在安慰自己一般。
“祁烜祯在城外，他要带着城防营进来，你帮他们把城门开了。”
“这不正称了萧太后的意！”
“是的！这样若是输了，那祁家就是谋反！可就算知道会输，他也拼了，你既然已经不在乎生死，不如帮他一把。”
唐子舍含泪苦笑的模样自眼前转过，阎溥南忽地想起那日皇宫大内，景泰帝知道自己即将驾崩，他算了一辈子，最后却没有算过自己身边的女人。萧曼青恨透了景泰帝，曾经他们有多么登对和谐，受官员百姓的爱戴，关上宫门后，两人间就有多势同水火。
其实景泰帝写下罪己诏，并非是真心忏悔了，而是要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条后路。
如果有一日萧家谋反、祁家翻案，为了不让薛君昆的帝王威严受到损害，这份出自景泰帝之手的罪己诏，就会帮助薛君昆坐稳皇位。
“这会牵连到你。”
阎溥南一出手，那就是头入了套的猛兽，祁烜祯如果输，阎溥南也会成为乱臣贼子，株连九族。
其中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唐子舍和唐圆圆。
“你不是说没人会提起吗？等城门开了我就离开，然后不管成败，我们都再不相见。”
抱着唐圆圆向后退了半步，唐子舍仰头望着阎溥南的眉眼、唇尖，想着对方醉酒时搂着他喊阿舍，明明进入时疼得锥心刺骨，他却觉得很好——因为对方没有错认他，而他也清醒地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子舍。”听了这话，阎溥南忽地一阵心慌，他伸手去抱对方，胸口挤到了唐圆圆，小肉包咿呀一喊开始小声的抽噎。
“我想了那么多关于以后的事情，但从未想到，原来你的以后里，并没有包含我。”
说完这句，唐子舍不哭了，他觉得有点疲惫。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唐子舍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是时机错了，还是地点错了，或者说，从一开始，人就错了。
听着唐圆圆的哭声，阎溥南颓然地拂过唐子舍颊上的泪痕，最后合眼应道。
“我会把城门打开。”
话音落地，惊雷阵阵，斜扫的大雨冲刷过屋檐，豆大的雨滴淹没了地砖和墙缝。
照亮在薛泓熙面上的电光，点燃了火石般狰狞的面孔，席文瑾细瘦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抠出了血痕，可想着如果自己按耐不住，奸淫臣妻，事后萧曼青就可以拿着席文瑾的尸体说是他们薛家对祁家犯下的又一条大罪。
既然本就要死，那不如清清白白的死掉来得痛快。
想完这点，薛泓熙手下更是用力，本来还在身下蹬动的双腿挣得越来越弱。在席文瑾的手掌滑下时，薛泓熙哈地一笑，接着殿门打开，他抬头看去，凌厉如霞光般的刀刃从他脖上划过。
血水喷溅在了席文瑾的胸前，那压在面上的枕头挡住了片片血色，等身体被横抱而起，细弱的空气钻入肺腑时，他才咳喘着睁开眼。憋到炸裂的胸腔疼得好像有刀刃在里面翻搅，额间鬓发内的汗水浸透了周身，他湿得好像一条被捞出湖泊的落水狗，被人抱起带走时，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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