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席文瑾认得这个声音，虽然意识模糊得仿佛来回摇摆的不倒翁，可他听清了萧妄言和萧曼青的对话。
萧妄言说：“娘娘要做女帝，我就为您披荆斩棘、手染鲜血，现在娘娘大事将成，不能把他留给我吗。”
萧曼青笑道：“他一个早已嫁人生子的双儿，到底有何魅力，可以让你为他顶撞于我？”
萧妄言沉默片刻后回道：“娘娘可以为了彭御史，舍弃家族，逼死祁沐勋，他于我而言，就是娘娘之于彭御史——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痴情的傻子，就是不知祁烜祯知不知道你早有这般心思。”
萧曼青的笑声在耳廓内鸣转，席文瑾闭着眼被萧妄言带离了大殿，等身体触到床垫的柔软时，他往内一躲，避开了萧妄言拂过的手掌。
因为用力呼吸而生疼的嗓子，嘶哑地扯出哨笛般的喘气声，席文瑾抬着发抖的手掌盖过眼帘，挤在甲缝里的血肉让他恶心。
曾经他为席文瑾和萧妄言的错过而难受，现在他却无比庆幸那个软弱又善良的小可怜早就不在了，不然当他知道自己被喜欢的人这般利用时，不知道会不会再心碎一次。
“喝点水。”
倒了杯热茶过来，萧妄言伸手去扶席文瑾，自己坐起身的席大少挥手打开了他的手臂，湿红充血的眼眸定定地看向萧妄言。席文瑾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嗓子眼里的疼痛一股股地反了上来，又酸又涩，就像被萧妄言扼杀的希望一样。
“你利用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萧家三人，萧国公想要做异姓王，萧曼青想要登基称帝，而萧妄言却想要整个萧家沦陷。
这三个人互相利用、互相欺骗，现在计划走到了最后，为了让萧曼青对自己放心，萧妄言需要给自己弄出一个软肋。
他让萧太后带走席文瑾，是因为他“听话”。
后来他去救席文瑾，是因为对方“重要”。
这一取一舍间，就是告诉萧太后——其实我有弱点，但我还是很听话。
“是。”手中的杯子抖都没抖，萧妄言心思果决、计策无双，又胆大心细、武功高强，这样的属下，萧曼青怎么可能用得不疑心、不惊心。
她要走的路，本就是离经叛道、踩世俗于地底，自然要走得比旁人更加小心。
萧妄言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卖给了萧曼青一个弱点、一个软肋。
窗外雷声隆隆，席文瑾抹着死里逃生的眼泪，哼笑一声，面上尽是嘲讽。
在这场博弈中，席文瑾何辜？祁家何辜？
但帝王将相、君臣高位，哪有人会去想这之下的东西。
“卸磨杀驴本就是自古以来常有之事。”萧妄言平静地说道。
如果今天被带来的是祁郭氏，那萧妄言倒是暂不用费劲演这一出，可惜席文瑾把人放跑了。
“你身为萧家人，却要萧家覆灭，你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
见席文瑾不肯喝水，萧妄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手掌一丢，瓷杯飞上桌子摇晃着自己落好，这一手虽然有趣，席文瑾却已无暇欣赏了。
“我父亲现在的妻子，你知道是谁吗？”
“吴国公的嫡女。”
席文瑾在背京城各位官员名单的时候就已看过，这位吴家小姐给萧妄言生了个弟弟，不过这会年纪还挺小。
“我父亲和我母亲相遇在清江河畔，一个地方府尹的小姐，一个前来剿匪的大将军，一见钟情，互许终身。可回京后，我母亲的身份却让我祖父很不满，特别是对立的祁家世子还求娶到了天下文人清流顶峰的郭家女。这事过后，他就常常会责备我母亲，我父亲从来不会阻拦，虽然他总会说，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你、好好待你……”
那是句毫无作用的空话。
等景泰帝去了，萧太后上位，萧家需要更加强有力的盟友时，还在世的前任萧国公，想到了一个办法——联姻。
“我做了玄鹰卫魁首，在颍川河畔与你说了会话，等我回府之时，父亲在院子，祖父也在院子，我的大伯、二伯们回头看我，而我母亲面上盖着浸水的褙子，已经被活活闷死。祖父走过我身边时说了一句——这样世袭镖骑大将军府上的主位就空出来了。”
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纸窗，席文瑾听着耳边足以搅动生灵的轰鸣，目中忽地空了下去。因为在说这话时，萧妄言是笑的，笑得灼人心胸，又裂罅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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