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楚承知在看到农定晟满头血的时候是什想法。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血的颜色，质地。他不敢把农定晟移开，他怕他伤得更重。身上很重，重得要把他压垮。
拨打了求助电话也没有用，交警早就被一堆堵在应急车道的人给堵住了。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冲刷着地面上零散的汽车部件。
之前学的那些应急措施好像全都成了空白，他怕农定晟晕过去，只能一直喊他，喊他的名字，问他痛不痛，安慰他说救护车和交警一会儿就会来，让他忍一忍。
他这辈子的话都在这个时候用完了。农定晟的眼睛只睁开很小的一个缝，嘴角连个虚弱的笑都做不到，双唇因为失血而发白，呼吸也越来越弱，他只能眨着眼睛看着楚承知，一眨一眨的。
“你要醒着，听到没有！要醒着！”楚承知拿过一卷卷纸包着农定晟的头，绝望地发现那纸在碰到农定晟的头之后就迅速地变得血红。
他连求人活着都像是在下命令。“活着！活着听到没有！”
“知道的……”农定晟喘了好久才说了这一句。
缱绻的目光柔柔地看着楚承知。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刺得楚承知的心千疮百孔。
“你……别……哭……”农定晟又慢慢说，每一个字都是攒够了，用尽了力气的，说完一句就又吸了一口气，那血就会又出来。
楚承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滚烫的眼泪顺着脸侧滑落，滴到农定晟苍白的脸上。
“这是……我自愿的……”农定晟露出个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楚承知在想，如果自己没有那么绝情冷漠，如果农定晟能“识时务”一点，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农定晟会在他的庇护下安稳地过着比现在好很多的生活，不用整天奔波，不用背井离乡。他也能和农定晟继续关系，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派秘书联系上了宋丽莲，宋丽莲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时，看到“手术中”的牌子就惊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农定晟依旧没能脱离危险期。
楚承知本来以为宋丽莲会质问他，或者问他些什么，可是宋丽莲什么都没有说。她不吃不喝地就坐在病房外面，死死地盯着那扇白得刺眼的大门，就等医生出来她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楚承知的手在那时候被压了下，划了道大口子，也流了不少血，但缝了几针就好了，跟农定晟的完全不能比。他几乎把办公室和生意都搬来医院附近的酒店了，每天在酒店和医院两地跑。
在农定晟被转入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宋丽莲终于肯跟楚承知说几句话了。
农定晟眉眼里不经意的忧愁是遗传了宋丽莲的。一个男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的男人，有这样一副眉眼是很吃亏的，不过农定晟很少会真正地放任自己的忧愁显露，他只默默地，默默地扛着一切。
“阿姨，对不起，农定晟他……”楚承知鞠了个躬，诚心诚意地表达歉意，想要解释。
“你就是楚承知。”宋丽莲很肯定的语气。
一个秘书慌慌张张地告诉她农定晟进医院的消息，一系列的买票收拾都不用她忙活，问她也只说“楚经理的朋友，也就是您的儿子出事了”“很严重”之类的话，从家门口出发到医院，跨了省，坐了飞机也不过是五个小时。
知子莫若母。农定晟和她相依为命这么久，早就互相了解。虽然农定晟没到成年就出来赚钱了，但是他俩的关系，羁绊要比一般母子来得更深。
农定晟为人老实她早就知道，她也一直有意地保护着他的这份老实。她一直希望农定晟能出人头地，别走上一辈的老路，将来只能卖力气，做体力活，可惜后来农定晟还是被他们连累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对不起农定晟的事情。
恋爱了的人是骗不了别人的。她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农定晟从对她无话不说变成事事隐瞒或者报喜不报忧的。她心疼，她知道农定晟有多难。
农定晟帮农家兴还债的事她也听说了，再具体的虽然藏得很严实，但是问问刘伯也知道得不少了。那种地方，以自家孩子的性格，不吃亏的不可能的。她却相信农定晟不会跟那些人混到一块儿去。
他回来时还是会在那家小五金店呆上一整天，没再往那地方跑过。只除了后来被刘伯发现的身上的痕迹。
屁大点事刘伯都要晃晃扇子当谈资。
她又不是没经历过情爱之事的，玩得开的人哪个年代都有，但农定晟身上的痕迹和后来的样子，半点不像是女人干的。女人最懂女人，总不可能男女做完之后男人还瘸着腿走不利索吧。
话是粗俗了点，句句都是真的。
再后来就是送面膜的事。那些牌子，散装的各种大牌，自己问过懂行的年轻人，都说是正品，那钱就更不敢想了。女人会送各种散装的高级面膜给别人吗？连盒子都没有？也只有什么都不懂的男人才会这么做。
那些面膜应该就是楚承知拿给农定晟的。
“你和我儿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宋丽莲不相信农定晟会为一个普通朋友这样做，即便是好朋友也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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