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固笑了笑，丁旻只觉心疼。
“没什么，都过去了。”裴固说，“我在刀堂见你第一眼，心里猜你兴许在家过得不好，只没想那般不好……”
“挺好。”丁旻说，“我娘疼我。且受了苦，遇见你，心里是踏实的。”他想了想，又说，“若是没遭磨难，平白和你在一起，怕要恐惧是泡影幻梦，哪天就破了碎了。这会儿理直气壮，我捱过去不好捱的日子，方遇到一个裴师兄，我应得的好人。便是天要来收，我也提着刀和天打一仗，要么我赢，要么我死了，天才能收你。”
裴固又笑，这会儿不那么令人心碎了。
“寻常只听永旭说你嘴毒，跟谁都刻薄，怎么还是个舌头衔蜜的？”
丁旻见他情绪好转，松了口气，说：“我舌头上有没有蜜，师兄昨夜里没尝分明？”
一句不算荤的荤话说出来，先调笑人的裴固飞红了脸，带着丁旻也脸上发烫。他咳一声，说：“我去看看孙常宾给的情报。”
裴固说：“我外头买点吃的去。”
两人便各自红着耳朵去做事。
一时裴固回来，拎一盒桂花汤圆，就在炉子上架锅子煮。丁旻披衣坐在桌边翻看情报。
甄在水仍旧住在那家客栈，几回到茜粉楼，不点姑娘只喝酒；琼儿和她妈偶尔出来买东西，看她们与茜粉楼其余仆人交往，至少是熟人；昨夜里茜粉楼后面有人弹琴。
孙常宾不常听曲，故而听不出弹琴的是不是初三夜里的琴师，不过俏春十五去放天灯了，所以必然不是俏春。
这就好办许多，打听打听十五没出茜粉楼的姑娘有哪几个，挨个数过去，摸摸小手也能摸出来谁的茧子对头。
圆鼓鼓的白汤圆浮起，裴固舀一个喂给丁旻吃，丁旻烫得直哈气，仍在翻来覆去的看那张纸。
“师兄听琴吗？”丁旻问道。
“你要弹？”
“去茜粉楼啊。”丁旻说，“我只是粗通音律，偏李晞走了。”
“我学过一点。”裴固说，“昨夜也没问你，这边怎样？”
丁旻把此间事情简单说过，裴固思忖片刻，道：“不能让甄在水留在芦城。”
丁旻问：“怎么？”
“他脑子太直。”裴固叹气，“心是好的，总办错事情。”
正是这么说，由是丁旻今日给温琅写信的时候，提了一提。
年节过去，南北往来商贩又来这里贩运东西，摘星院的生徒们也都返回，街上又热闹起来，茜粉楼生意更是火爆。
有雨水湖的倒霉鬼撞上二月十九檐下冰的霉头，兴许师我道和杜伏寉也说过几句，觊觎裴固佩刀的人少了，多半见他就走，大抵是嘴边有口容易的吃食，偏不能吃，不如走远点，免得见了又馋又难受。
街上逛了半日，买了许多有趣玩意儿，打包送去驿馆捎回飞柳城。好容易到黄昏，两人才往茜粉楼去。
这回情绪不太一样，走进楼里，丁旻便大摇大摆揽着裴固的细腰，对上来献殷勤的鸨儿说只要房间不要姑娘。
鸨儿一看便知，当下领着人上四层。层纱遮掩的一间空房，床铺很软，丁旻按了按，手整个陷进去。
“摸着挺好睡的。”丁旻说。
裴固拍掉腰上的手。
丁旻幡然顿悟自己不经意间又讲了一句荤话。
“实则真的好睡。”丁旻凑到他耳边说。
外头小倌儿尴尬站着，等悄悄话说完才叩门。
丁旻自顾自坐下，那小倌儿见他并不猴急，先松一口气，又有些发懵。
待他进去坐稳当，看清楚两个人的脸，有些发懵变作非常发懵，简直搞不懂了。高一点这位一双桃花眼，自带七分情，嘴唇虽薄，却不显刻薄，是好皮囊。瘦一点这位唇角上翘，唇珠饱满，一段带笑的风情在，且肤色极白，也是好皮囊。
两副绝佳的好皮囊跑出来叫什么小倌儿？
这倌儿自觉在男子里头相貌出众，见此二人就成灰头土脸。
丁旻不知他心思湍涌，也不想知道：“弹琴会吗？”
小倌儿忙道：“会的，大爷。大爷想听什么曲子？”
丁旻不耐烦：“手摊开。”
小倌儿依言摊开手，果然指头上有茧。
“你们楼里弹琴的多不多？”裴固问。
他语气比丁旻好许多，又是天生笑唇，小倌儿自然觉得他更好，有些话不用问就说了。
“回大爷的话，弹琴的多，不过能上二楼台子演的就那么几个。”他有些惭愧，“我学的不精，上不去。”
“谁能上去？”丁旻问。
小倌儿数一数，左不过外头有名字几位，讲到俏春的时候，他脸上一闪而过鄙夷之色，没被裴固错过。
“俏春姑娘好大阵仗。”裴固道，“可惜初三我不在芦城，没能亲眼见、亲耳听。”
那倌儿说：“俏春给人包了，也不用弹琴了。”
裴固便问：“怎么给人包了就不用弹琴了？”
“那人不懂！”小倌儿鄙夷道，“唱曲儿都只让唱十八摸，稍雅的就嫌听不懂，俏春还弹什么琴？吹箫吹得好就行了！”
丁旻听他话里还有些酸，抬手装作喝茶，拿盅子掩着笑。
裴固说：“原是如此，可惜俏春姑娘琴技，想必是苦练过，唉……”
小倌儿嗤地一声，刚要说什么，又给圆回去，“那是——是有些可惜。”为着让两人不再注意自己刚才差点说漏嘴的话，又说，“我给爷揉揉肩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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