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丁旻才起。吃过早饭,他就在廊下美人靠上坐着,一边跟桃儿杏儿说话,一边看那几张记录死亡的薄纸。入档久留的纸张特制,薄却坚韧细密,触手发凉,上头用的海墨有一点淡淡的腥味,无端让人想到冰冷的海水或是暗处的血迹。
裕官的伤口他亲眼见过,恒善堂小姑姑路上也跟他讲了些,由是他着重看申必友那两张。
上面验明申必友是溺亡,他跌进浅水滩,脚偏被烂泥里纵横交错的芦根卡住,挣脱不出,更站不起,石榴河那段住人极少,呼喊也没人听见,天寒地冻,体力逐渐不支,最后淹死。上书申必友肺中有积水淤泥,证明不是死后抛尸,腿上也有剐蹭摩擦伤,委实挣扎过。
丁旻伸开腿,试了试,总觉得想卡在起不了身的位置挺难。
“天要绝他。”丁旻嗤笑,把纸放一边。
闲下来他就想裴固。从前也想,只是夜中无人才想,这会儿无时无刻不想。吃早饭的时候想裴固吃没吃,那么瘦的一把腰,两手卡着虽然美极,怎么也多一层肉才好;看验尸单子时候想裴固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弄好芦城的事情回来;这会儿想裴固要是在身边而桃儿杏儿不在,可以让裴固坐在自己腿上。
想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还想。兴许是心诚至善,他把裴固想回来了。
陪着裴固回来的还有封莲的尸体。
一部分。
那日封莲自杀,琼儿尖叫引来人,不过封莲素日清高,不与被卖进楼里的女子交往,谁跟她都没有情分,也不伤怀。
往常规矩,自己寻死的姑娘,拿自己私房买地买棺材,寻常人家的水准下葬,余钱自然充楼里的账。
但今时不同往日,没出正月便有姑娘自杀,怕坏楼里名声,更怕坏了一年收入,而且做这些的,都很忌讳,又恐怕冒犯哪路神仙,遂走公账贴钱买了好板子,又令其他人一人“赠”一件首饰衣裳,意思是仁至义尽,往后人鬼殊途,各自走路,互不干涉。
埋便埋在芦城北面。这块地风水还算不错,只是太靠近边境,大凡有点钱的人家都不在这儿起坟,积年下来,就成了穷人与下三籍的葬地。
老狗看得就是这片坟。
他那日喊孙常宾去“发财”,说的也是这回事儿。
孙常宾自然跟裴固说过,两人商议一番,便由孙常宾跟着去挖坟,裴固紧随其后。老狗喊了不止一个,四五个闲汉出城去,将“甄滢”陪葬的珠宝全拿没,本还要剥了衣裳去卖,孙常宾不忍,遂推说怕鬼作祟。老狗等人知道他素日“胆小怕事”,不过耻笑一番,倒也没硬要卖那两件衣裳。
等人走了,裴固又把尸体挖出来,见脸上还蒙着裹着纱,料想是怕变厉鬼,好让她看不清眼前,寻仇也找不到路。
他将头发绞下一段带回来,又把陪葬里唯一剩下的一本破破烂烂的琴谱也带上。
进飞柳城,同样是先去安护司,把琴谱与头发交给崔令改做证物,才回家洗个澡,到芸娘家找裴冬拾。芸娘马上就出嫁,裴冬拾帮着拾掇,反顾不得自家爹爹,裴固只好把压岁钱放下,往丁旻家去。
丁旻知道封莲死了,有些茫然。
“她怎么就死了?”丁旻眨眨眼睛。
裴固说:“也算个大家女儿。”
“她——她怕什么?又没……”
“她不是怕这个。”裴固说,“她怕的是别的,她不死,她跟她娘也没处活。”
丁旻沉默一会儿,说:“是我想太少。”
裴固揉揉他的头:“小旻,不要想太多。”
琴谱与头发由安护司送去甄家后,琴师封氏晕厥当场,甄夫人见私奔去芦城的不是自家女儿,也不管裴固说封莲是替自家女儿挡灾,当下就欢喜起来,不过压住了,很有威严的劝说封氏不要难过,又许诺养她的老。甄在水却没有甄夫人那般功力,一听不是妹妹,立刻手舞足蹈。甄相经过时看到,也不露出什么颜色,只是这个月里他终于有一线真心实意的笑。
丁旻和裴固没心思知道。他两个倦得很,裴固是星夜兼程回来的困顿,丁旻是疲乏之后睡醒的余劲。天刚黄昏,两人下午吃张妈做的各色点心吃的饱饱,晚饭也不想用,早早洗漱上床。杏儿来送茶,问:“老爷今天要我和姐姐守着吗?”
丁旻一挑眉:“你说呢?”
杏儿咬着嘴唇,瞥一眼裴固,“想必不用呢。”便咯咯笑着去寻她姐姐。
“这丫头片子,不见你时红鸾星不动,见你时候死命拿脚踹,非要它动。”丁旻嘲道,“师兄,你怎么这么惹桃花?”
“我哪里惹桃花了?”裴固问。
“单我知道的就有李昀李晞,并一个杏儿,桃儿也喜欢你,外头我不知道的,怕是多了去呢。”
“哦。”裴固说,“我不爱桃花。”
丁旻便笑,伸手挠他。裴固痒得不行,扭着避开。一番下来两人都有点情动,丁旻舔舔嘴唇,说:“她俩住的近,就在边上屋里。”
裴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就小点声。”
丁旻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兄,不是我小声,是你小声。”
“我小不小声,不还是看你吗?”
丁旻低头,照着唇珠咬一口。
这夜不太尽兴,做完之后丁旻抱着裴固,手压在他颈后,“我家边上宅子空的,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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