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68
我愣住的这个空档,眼前这人突然甩开我的手,也再顾不上自己的帽子,撒开腿往楼下跑。
我又是一惊,根本来不及多想就本能地追出去,一面焦急地喝止前面跌跌撞撞的身影。
“张元!我已经知道是你!不是你来找我的吗,跟了我一路,怎么现在却要跑?你给我站住!”
这个卖场是近两年新建的,还算比较大,地下一共三层,负一层是超市和各色美食商铺,再往下两层都是车库。
张元在我开嗓的时候已经跑下负二层,还要往负三层去,但我追这么两层都已经气喘吁吁,胃被颠得一阵阵痛,哪里还追得动。
可我也不想就这么停下来,这人可是张元啊,是那个我当初说好要给他一辈子幸福,结果才一年时间我就只能看着他走而无能为力的人。
时隔三年,张元突然找上来,还没说上话转眼又要跑开,我怎么甘心?只能憋一口气跑三步停一步地继续往下追。
张元毕竟比我年轻六七岁,理论上身体素质应该也不差,没一会儿他就已经从负三层的楼道里冲出去了。
我忍着胃痛伏在栏杆往下看,只来得及看到半扇门被撞得来回摆动。
张元,张元。我就是想不通,他既然这么一路跟着我过来,甚至之前那么多次应该也都是他,怎么又不愿跟我见面呢?
尽管我显然已经追不上人,但我还是慢慢往楼下去。
负三层车库应该平时利用的不多,通风不好,一股子霉味,闻得人胸闷。
我跑跑停停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喘不过气,额头上汗跟开了闸似的往外冒,真怕再追下去我就要命丧车库了,不得不就近靠到柱子上歇气。
我想起出差时收到的那几条短信,当时我就怀疑是熟人,现在想想还果真是,这世上如今还算得上真正跟我熟的人,张元绝对算一个。
那几条短息我没删,这会儿翻出来照号码一个个拨过去,得到的回应却都是空号。
明知道是徒劳,我还是一遍遍继续拨,因为不这样我就无法挣脱心里越来越清晰的无力感。
这种心情就像三年多前张元跟我告别时一样。
那时我即使很清楚他只要一转身就再不会回到我身边,我却没办法将他留下来,心痛之余就只剩下无奈。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我从恍惚中回神,看到的号码却是虞嘉亦。
不,应该说是虞嘉亦居然打电话给我,我没理由因为他不是张元而将他的来电列入不受欢迎的行列。
我打起精神接电话,笑着问虞嘉亦:“这么快就开完会了?”
虞嘉亦在那头轻笑:“这么快?你下午发信息前我就已经在开会了,整整两个小时。”
“开会都说什么?”我也不是真有兴趣知道,但总要说点什么。
虞嘉亦竟也一副不想多说的语气:“就是你最烦的总结大会,每个发言的人又把那天会议上讲过的重复一遍,你今天没来是对的。”
我如实道:“那天开会我其实也没怎么听,你们都站得太高看得太远,我只管给你们鼓掌就可以了。”
“我看鼓掌你也不是很积极。”
我不禁一讪:“你怎么知道?”
虞嘉亦应该是刚回到办公室,我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接着他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站得高看得远,你在底下两眼放空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还真没两眼放空。”
我那会儿一直看着台上,尽管没听进去他高谈论阔了些什么,但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我倒是看得很专注。
虞嘉亦又说:“你跟瑟琳娜聊的时候确实,所以你们是做报告做出的革命友情吗?”
虞嘉亦果然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此刻我该接什么,我该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的,毕竟他万年才有这一次,而且是在上班时间跟我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
可我现在真没心情也没精力跟虞嘉亦打情骂俏,便含糊应付几句就准备挂断。
虞嘉亦突然问:“你是在家吗?”
我一怔,讪笑:“在家躺着啊,怎么了?”
“你那头说话有回音,没事,可能是家里太安静。”
我四下环顾,这一层压根没停一辆车,当然很安静。
“晚上过来吗?”我问。
“还不一定,”虞嘉亦黯淡道 “我尽量,但医院那边……”
我忙劝道:“不用管我,你去陪你爸吧,特殊时期,你和你姐多陪陪老人家也能给他信心。”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的经验,我陪爷爷几年,除了亲身感受,也见过另外一些极端例子,深知老人临到生命尽头,儿孙绕膝才是最大的安慰。
打完电话,我弯下腰压制作乱的胃,过一会儿正起身,眼角就扫到隔着二三十米远的柱子后面缩成一团坐在地上的背影。
霎那间我简直想大叫,想冲过去质问张元到底什么意思,来了又跑,既然跑了就应该跑远点,何必这么折磨人。
可这些也不过是我心里一时的气,随着我意识到他还没走时,又变成了无穷的酸软。
我调匀呼吸,甚至刻意整理了一下奔跑过后的凌乱,头发,衣服,包括估计不怎么好看的脸。
我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绕到张元正面站住,他双手抱膝头埋在怀里,羽绒帽子半搭在头顶。
很难说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本该有的失而复得的惊喜早已经在一次次疑神疑鬼中消磨掉,不过也说不上惊吓,最多只是紧张。
就是紧张,因为我对他有太多的疑问。分别多年,也惦念多年,他过得好不好,又怎么会回来,为什么一次次跟踪却不见面……
张元维持着抱膝的姿势一直没动,我却不想再等,走近蹲下来,把手轻轻放到他的头顶,稍停顿后轻轻揉了揉。
“张元,”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仿佛此刻我悬起的心已经堵在嗓子眼,两头都不好受,“张元,我一直在等你,你还记得来找我,我真的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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