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咨询中心内常年恒温空调，空气净化器遍布每一楼层，要不是工作繁忙无心照顾，工作人员都想在里头种些形态各异的花花草草，也不至于用办公桌上的塑料装饰或仿真花草做替代品。
沈希音也不例外，尤其是他最近发现办公室集体购买的向日葵玩具真的质量很差，用不了多久就会没精打采的像是要枯萎，仿佛是吸收了满满的负能量，萎靡不振的样子不仅不像迎光而生的向日葵，反而像是想要咨询却不知从哪开口的咨询者。
他跟在纪川的身后，咨询室的门向他们敞开时，坐在其中的咨询者正是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等很久了吗？”纪川走向办公桌，神色温柔的朝她笑一笑，“抱歉，最近事情有些多，没来得及仔细和你聊聊。前台打电话说你来了，我才知道。”
沈希音困惑的跟着他走到桌后，无声的打量了一眼咨询者。
是个清秀的姑娘，年龄与他相差无几，长发在脑后低低的扎起一束，发尾搭落在单薄而陈旧的衣领上。她眼神沉闷的望着地面，像是思绪全都放空，直到纪川开口，她才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不不不，是我来麻烦你了。”
客套话一旦说起来就要没完没了，好在纪川及时停止回合，递给她需要填写的表格，向一头雾水的沈希音解释道：“这是这次的咨询者乔柔，之前向我咨询过这方面的问题，约好了如果再有噩梦的话，可以来这里深度咨询——乔柔，这是沈希音。”
面对沈希音，她显然不似之前那般放松，但仍然拘谨的朝他点头示意。
纪川耐心的等待她将表格全部填完：“这次的噩梦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不，多了些别的画面。”乔柔不安分的用手指揪紧，“我梦见我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从幼儿园走向家门口。他已经上了小班，背着书包，嘴巴上还有中午吃面包时留下的面包屑，走路也摇摇晃晃，哼着老师新教的儿歌。”
沈希音原本正凝神听着她的叙述，虽然不太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还是努力去猜测背后的故事。直到纪川不动声色的将一本笔记本放在他面前，摊开的那页暗示着他先去读一眼内容。
是纪川自己的笔迹，想来是工作记录整理。沈希音偏下头看过去，这才明白乔柔在说些什么。
她曾经有一个孩子，后来因为前男友的问题而堕胎。但未出世的孩子离开并不是过往的终结，而是噩梦的开始：她每天晚上都要耗费大把时间，在梦中见到那个没能见一眼世界便被抛弃的孩子。长此以往，精神压力和现实的窘迫结合起来，她不得不寻求帮助。
“他很乖的，会扑过来抱紧我，叫我妈妈。”乔柔哑声道，“那条路很长，我牵着他的手，带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他说了很多话，也和我玩了许多游戏，直到走到楼下时，他都是活生生的在笑。”
“可我正要带着他上楼，一低头却发现手上牵着的血肉都不见，只剩下森森的白骨，没有一点的温度。我吓得想要甩开这些骷髅，可他缠的太紧，我挣脱不了。”
“在我哭出声前，我听见他还在用沙嗲的嗓音叫我。他叫我妈妈，笑着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
故事戛然而止，乔柔捂住脸，近乎痛苦的垂下头去。她的脖颈白皙如天鹅，可一双手却布满褶皱与碎片划过的伤痕，无论怎么看，都与她的年龄极度不匹配。
沈希音僵硬的扭转过头，与纪川无声对视。
咨询者情绪波动较大，是需要赐梦师进行调解和安慰的。纪川出言安慰乔柔时，沈希音便趁着这段时间，将与乔柔相关的笔记逐一看完，可其中断断续续，并没有过多的牵扯到乔柔的背景。
沈希音敢百分之百确信，纪川与乔柔绝不只是最近才认识。老熟人之间当然不必记录过多的介绍，可他之前并没有听纪川提起过乔柔，这会儿即使补了笔记，脑海中也依旧没有拨云开月般的明朗感。
他只好再一次看向纪川，眼神里透露出对乔柔方才叙述的同情和雾里看花的茫然来。
等到乔柔暂时平复了心情，纪川才出声道：“我的建议是先做一下各项检测，再由你自行选择是进行梦境还原，还是口头叙述，可以吗？”
检测结果出来的很快，乔柔带着报告单回来。面对纪川和沈希音，她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纪川悄声道：“如果有压力的话，可以直接启用还原仪。”
“不用担心，我想试试自己说出来。”乔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昧的依靠机器可不行——你不是也这么说过吗？既然我来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准备。”
纪川点点头，示意沈希音做好记录。
“我从头开始说吧。”乔柔看向沈希音，“你可能不清楚我来这里是什么原因……”
沈希音正准备说清楚，纪川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于是他又只能选择将话都咽回去：“您说。”
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无声的叫人感到莫名的恐慌，仿佛天光来临前的最黑夜，人们站在悬崖边，等待着初升朝阳的诞生。
终于，乔柔缓缓的开口：“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初二那年，在家门口的便利店。那时候我在便利店找到一份短暂的假期工作，而他是经常光顾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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