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岫被他嚷嚷得耳朵疼，只有先越过李双还，和记者戏迷们道了一句对不住。接着拉了李双还避到角落里，手忙脚乱把他按在座位上，再压低了声音，给耐心解释：“虽然说这些行家乱写有影响，但是又不是只准他一个上报。而且别人可能不这么觉得呢？到时候一个褒，一个贬，大家反觉得有趣，评论这么两极分化，都会想亲自来看看。不管他们反响怎样，咱们还不是照样赚个盆满钵满？再说，咱们不可以找人夸戏？要是大家都被忽悠得不来了，大可也找捉笔的。有什么好怕！”
李双还心里多少好受些，却还是拧着眉头：“可是那戏还不是给糟蹋了？我花了好大工夫的！还有那赌也怕是要输了。”蒋岫之前的话都到把小九九打给李双还看的份上了，现在也没什么能再说的，只有口不择言地糊弄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李双还沮丧地低了头，丝毫不察觉蒋岫俗语用错了地儿，就像小学生一样斗嘴学舌道：“酒香也怕巷子深。”蒋岫一径把他拽起来：“好了好了，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怕也没用。后头那么多人等着呢，你要气到什么时候？还不起来？”
后来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文化期刊登了对《霜天晓角》的专访，正好就是探首演那天后台的班。配图中有张李双还演出时的大特写，顾盼生辉。虽说是静图，可演绎之投入，拿捏之准确，可见一斑。配图还有一张李后台照，正好逮着蒋岫给李双还缩在角落里讲道理的那一幕。蒋岫弯着腰苦口婆心，唾沫星子感觉都要喷出照片外。李双还则一副负气状，见者犹怜。正文大篇幅介绍这出戏的艺术手法剧情寓意等等，写得难懂。只在文末带过了一段以蒋岫李双还之流的水平难以看出褒贬的评价。但老爷子看了说，评价倒是十分中肯，这已经就是表扬的意思了。再一翻署名，老爷子拍案道：“哟，是高屹朗！这可是出了名的刁嘴。既然他都点头了，别人再怎么批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下李双还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又开始了目空蒋岫作威作福的日子。那期杂志被他翻得几乎散架，天天指着那张两人都入了镜的配图嘲笑道：“你看蒋岫被拍得真傻！”又说：“怎么了？你有意见？高屹朗都没意见你还敢有意见？”
他还不由分说地单方面将打头面一事提上日程：“蒋岫你怎么这么磨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要想耍赖！”蒋岫天天给李双还打哈哈：“我赖什么？现在还剩那个捉笔的不说好，怎么能算你赢了？”
李双还又恶狠狠地问候了蒋岫的肠胃酵气：“放屁！我只知道高屹朗都夸得我上天入地，那个捉笔的现在一个屁都不放！你等个什么？”蒋岫觉得十分好笑，人家高屹朗明明是很隐晦地默许，被李双还说得越来越离谱。无奈之下，他就和李双还商量道：“这样吧，澹台入明那里我去摆平，打头面的活你去找人——你听我说完！打头面的活你去找人搞定。但是我给你放一个长假，这段时间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保证人身安全就好。这样行不行？”
李双还听完蒋岫的折中方案，低下头，好像认真想了一会。之后他问了一句：“我以前难道没有放过假吗？”蒋岫说：“严格意义上，没有。”李双还拍案而起：“凭什么！”蒋岫摊手：“这要问问你自己了。”
于是李双还想到了过去吃喝拉撒，有的时候甚至吃喝拉撒睡都在戏院解决的日子。倒不是因为排戏演出紧张，而是吃喝有蒋岫专供外卖，睡了起来还可以在一个“很有感觉没人打扰的环境”里吊嗓子练功，而在小区里头唱两句还要被投诉扰民。于是李双还睁眼就往戏院跑，有的时候兴致高了，还凑合着一晚上。一天下来基本有大半天在里头泡着。
可是细想想，过得还是很自在。因为喜欢唱戏，所以上班不是上刑；因为自己老厉害了，所以人人都捧着；因为老板好说话，所以反是他天天给上司甩脸色——这么说来他对蒋岫是有那么点过分恶劣了。
李双还很难得地自省了一下，又很难得地动了动恻隐之心。蒋岫绷紧神经，飞速地旋转着手中线形流畅的笔杆，等着李双还的答复。只见李双还正了脸色，正眼瞧着蒋岫，莫名流露出识大体的顺然：“好吧，听你的。”蒋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怕李双还反悔，他迅速接过话头：“那真谢谢你——假放多少天？”李双还说：“到时候再看吧，你叫我回来，我大概就会回来。”蒋岫一直转着的笔“啪嗒”一声就落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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