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半个上午，目不暇接之余，腿也着实累得慌。步出展厅，金又棠就嚷嚷开了。人群四下散开，都在找地方歇息，她眼尖寻到旁边一排长凳，赶上前几步去占住两个位置，噘着嘴，委屈地捶捶自己的腿：“哎哟喂，酸得很。”她仰面看蒋岫，冲他招招手，向身边空位拍两下：“来坐吧？”蒋岫笑道不用，靠着墙松了松腿，稍微松快没一会儿，一行人被叫起来说去大门口集合，待会儿送他们回去吃饭午休。
看这样子澹台入明那边的事情也结了，不知道他一上午下来累不累？转过门角，便听闻楼上传来一阵脚步，蒋岫立在红柱游廊边循声抬头望去，上头的走廊里下来好几个人，澹台入明夹在其中，与几位同行凑在一起，听人说两句，点点头，本就盯着地面的视线再往下一落，便落到了蒋岫身上。蒋岫见他瞧见自己，忙不迭举起手来高高摆几下。澹台入明见了，抬起头去和旁人说了几句告辞的话，加快脚步先行而下，走到蒋岫身边来。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会前临别时蒋岫逗他的事儿了，刚张张口，想说什么，蒋岫背后传来金又棠一声喊，澹台入明稍微缓和下来的脸色立刻绷了起来。人都以为她有什么事情，谁知她走过来，开口倒问起蒋岫他们来了：“咦？你们不走吗？”蒋岫说：“好好好，走走走。”澹台入明一撇脸，拉开步子向前去，走了没几步又慢了下来，叶领雪送着几人从前面的楼梯上下来，正与三人打个照面。
蒋岫暗道不妙，这下子澹台入明该变成哑巴了。
金又棠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叶姐姐，叶领雪笑着点点她的头：“说了在外面要叫叶老师。”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就认识的。叶领雪看到她和蒋岫走在一起，并不怎么惊讶，含着笑问：“刚刚看展览感觉如何？”金又棠趁机倒一波苦水，不讲道理也我见犹怜，末了挽住叶领雪的胳膊摇一摇：“我可累了叶姐姐！”叶领雪没说话，只是笑笑，反过来问蒋岫是否有收获，蒋岫满肚子的感受，一五一十说了，开始还兴致勃勃，后来看见叶领雪一直保持的笑容动也不动分毫，就像个听郊游汇报的班主任，自己就像在老师前头展现自己可怜知识水平的小学生，渐渐泄下气来，草草收了尾。金又棠昂着头，想替蒋岫解围，开口便道：“蒋哥哥是外行呢，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看画大概浅一些，不过能有这么多认识已经很不错了啊。”一句话说得他内心五味杂陈。蒋岫是不懂那些七七八八的专业知识，可这也不干他看画儿什么事，现在弄成个班门弄斧的样子，还不如不说。
灰心之际，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去寻澹台入明的身影。在右侧靠前一点的地方，离他们三人五步开外，心电感应一般察觉到蒋岫的眼神，余光朝他身上扫了一扫，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正当蒋岫决意沉默下去时，下一秒，澹台入明竟默不作声放缓了步伐，悄悄向他们靠过来。他的肩膀在蒋岫身侧一擦，突然开口道：“讲得挺好。”金又棠接过话头来：“对啊！”叶领雪继续笑着，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澹台入明一眼，又将目光移到蒋岫脸上，认同了澹台入明的话：“这般真知灼见，是挺好的。”蒋岫感激地看向身边的人，澹台入明却依旧侧脸对他，还稍稍又离远了半步，仿佛方才自己什么都没说。
近午的太阳烈，半边脸都沐在青天白日底下，蒋岫看不过，伸出手来将他拉近：“太阳晒，走进来点儿。”叶领雪见状，竟主动往里走了一步，招呼他们都靠过来，却说：“蒋先生不知道，师弟以前去外头采风，为了找个和人都不一样的角度，光着头就坐在太阳底下。”蒋岫对她笑笑，又把着手腕将澹台入明拉近了点：“现在总不是在采风。”澹台入明在他手里稍稍挣了两挣，见蒋岫愣是没有松开的意思，就随他去了。手腕被人握着，结了一圈微汗，热度朝四周逐渐漫开来。蒋岫正在答应着旁边两人的话，袖子突然被拽了拽，耳边钻入一个极低的声音：“热。”他回过头，抱歉地笑笑，松开了他。澹台入明提起手腕，另一只手握着扭了扭，继续无声地走着。
行至大门口，依次上车，叶领雪固定是坐在前面，只金又棠闹着要和蒋岫邻座，蒋岫还未开口，澹台入明先看了她一眼，谁知金又棠好像受到了莫大启发：“要不让澹台哥哥和我换个位置吧？正好坐我姑姑旁边，还能交流交流会上没说完的话。”说着就要凑澹台入明跟前去，还是叶领雪有些看不下去发了话：“别闹。”金又棠竖起眉毛不解地看她一眼，只好作罢，不乐意地撇撇嘴。剩下他们二人落了座，蒋岫用肩碰碰澹台入明：“刚刚你看见没有？真是一物降一物，天知道那个金小姐多孩子气！”他吐吐舌头，把早上看展的前前后后大概说了说，“我是遭不住。”
澹台入明听了，脸色也柔和下来，刚要发笑，忽地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透出一股子揶揄劲儿来：“遭不住，但拧得开。”蒋岫胆子大起来，作势要去掐他：“我也拧得开你的头！”澹台入明笑着慌忙一避，车恰好发动，他整个人便向前头纵去，嗵地在前座背后的扶手上磕了一下。慌得蒋岫赶忙用手扶住，一面问他痛不痛，一面和前排说打扰了。澹台入明嘶嘶吸着气，还不忘摆着手说不碍事儿。蒋岫好说歹说，劝他拿开手，一看，额头上那块儿已经红了。他追悔莫及，胡乱安慰着，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头晕不晕？”疼是肯定疼了，他都巴不得替他分了去。澹台入明让蒋岫别动，自己感受了一番：“不晕。”蒋岫松一口气，应该没大问题，就是刚刚那一响实在吓人，几乎是鸡蛋撞石头的那种声儿。他又捧起澹台入明的头左看右看，确定除了发红没有别的，才稍稍按下一颗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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