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砚笑出了声。
“没想到谢无垢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竟然被这样恩将仇报。”
独清所说，林知砚不全信。谢无垢是未雨绸缪不错，可他不会替别人未雨绸缪，更何况南渊都不曾被谢无垢如此喜欢，独清就更不可能了。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谢无垢曾经帮过的炽魔一族。
可如今独清杀起谢无垢似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到底是魔界的生灵，忘恩负义起来还真是毫不心慈手软。
林知砚天魔的壳子里装了颗吃斋念佛的心，他虽然不至于舍身为人，可落井下石这等事，他是做不出来。
再者说，他与谢无垢如何，什么时候轮的上别人来推波助澜了？
他望向苍老的独清，笑道：“你是如何觉得，我会帮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的？”
忘恩负义，这四个字说出口，林知砚自己都是极想笑，但此刻除了这四个字也找不出别的的话来了。
“我忘恩负义么？”独清干瘪的唇角牵扯出一个笑容，“大约我说什么，大人都不会相信。炽魔一族搬迁至半灵城，没有魔界魔气的温养，我族的天赋消失不说，族中子孙大多活不长久，我身为族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炽魔族灭族。”
独清望着门外的方向，要是林知砚没有记错的话，那应当是今日的少年站定的地方。
独清半是担忧半是宠溺地念叨道：“渊儿是这数代以来唯一显现出天赋的炽魔，无垢大人当年的恩义我都记在心中，只是渊儿，我真的不能把他交出去。”
若是忽略掉独清那年轻过头的声音，这听起来当真像是寻常长辈对儿孙的溺爱。
林知砚不想为谢无垢开脱，谢无垢做过的恶数不胜数，为过的善几乎没有，死上千万遍都的不足为惜，可要谢无垢死在独清这种角色的手上，林知砚接受不了。
“记在心中，然后借别人的手杀了谢无垢？你这报恩的法子倒还真是别致。”林知砚自问此生遇到的神仙鬼怪也有不少，但像独清这样有情真意切地捅恩人一刀，末了还要补上一句“你的恩情我都念着”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独清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哀恸:“大人是不知道个中缘由……若是有来世，我当牛做马报答无垢大人也无所谓，只是这辈子……只能委屈他了。”
林知砚心道：个中缘由方才你不是说了个明明白白么？不就是为了后代延续所以先下手围墙么？
这种理由算不上光彩，但也不至于卑劣。只是既然决定心狠手辣，还要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嘴上说着“天底下的好处不能让我一个人占尽”，可实际上恨不得好处占尽后还落得个好名声。
林知砚看不上。
独清似乎也是猜到了林知砚心中所想，脸上的笑意更深，撕破了最后一层脸皮，他道：“再者说，大人见过什么将恩义放在心头的魔族吗？”
林知砚实在是被独清这番话给折服，他低低地笑了几声，袖中所藏的黑雾化成了一道鞭子垂落在身侧，“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既然你觉得谢无垢阻了你的路，那炽魔一族与我也是挡路的，这笔帐，咱们又该怎么算呢？”
炽魔的天赋既然能毁去界门的封印，那为了保护界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让炽魔一族在世上完全消失。既然独清是这样的想法，那他林知砚将炽魔随意打杀了，也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谁知独清不慌不乱地踱到林知砚身旁，笑道：“大人非要这样做，我也拦不住，炽魔不是强大的魔族，您废掉我们，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不过……”
独清伸出自己那只枯瘦的手掌，五指散开，一枚品相算不上好的寒冰玉坠子静静地摊在独清的掌心。
林知砚反应了一瞬，脸色忽地变得十分难看，刚想上手去夺，独清竟然牵起他的手，郑重地将吊坠放到了林知砚的手中。
与他指尖温度不尽相同的声音在林知砚的耳边响起，“一百多年前，有位姑娘的游魂与炽魔族曾有过一段渊源，临走之时，这位姑娘留下了这枚坠子当作信物，说是要报答恩情。”
独清的手顺着吊坠的皮绳滑下，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魔族哪里讲什么恩义，这坠子过了百多年，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林知砚将目光落到手中的吊坠上，当年他亲手将这枚吊坠系到了姜葵的脖子上，还警告过她是他作为师兄的一点心意，绝对不准她摘下来。
这死丫头，总是不听师兄的话，林知砚心想。
“你说……游魂？”林知砚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不过短短几息，他的不可一世全都被粉碎，跌落云端摔进泥里，但他迟缓的大脑依旧抓到了独清所说的重点。
尽管现在最重要的应当是独清从何人处得知他的过往，但林知砚依旧选择了姜葵。
所有不能飞升的修士都难逃一死，死后的魂魄其实同凡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强了些，运气好说不定能保留上一世的记忆或者部分修为，但也正因为这些东西，修士的转生会比人族更困难。
林知砚一直觉得姜葵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为此愧疚了两百年之久，期间他不是没去寻找过姜葵的转世，可是修士转生不容易，更何况天下之大，要找逝去近两百年的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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