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宁复
宁晚晚听宁青婉说起宁复，眼睛里起了一层雾，忍住心口的悸痛，道：“我想见一见他。”
那日天晚了，沈念便先带了宁晚晚和宁青婉回龙舟上去。宁青婉恍然回神，才发觉，沈念原就是大西的皇帝，而那个与她相貌相似的，果然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还在苏州宁府的时候，很多次，下人们讳莫如深地讨论起皇帝身边的小男宠便是当年宁府里不男不女的“不吉妖物“，而她母亲方氏也曾隐晦地告知过她，早年间，她还有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子哥哥。青婉是个聪明姑娘，前后一联想，便猜出了宁晚晚的身份。
次日，有一行人来到湖心小岛上的茅屋里，请了宁复到皇帝的龙舟上。宁复四十余岁，那时已喝醉了，两鬓也早生了白发。自从陈红玉带着宁晚晚走了以后，他的日子都是一个样。宁家为他娶了苏州知府的女儿方氏，最初那几年，他也曾想做一个好丈夫，青婉出生以后，方氏病弱，不能再孕，宁复受到了颇大的压力。几年后，一次醉酒，时任苏州督学的宁复因狎妓玩忽职守，会试出现了舞弊，便被官府羁押。这实在是个丢人的丑事，其后他出狱，就被逐出宁族。青婉的母亲方氏是个官家小姐，哪里忍得了这样的侮辱和打击，便投缳自尽了。宁复出了大狱之后，尽管颇有才学，却是无人愿意再理会他了，实在无法，他只得带着才刚十岁的宁青婉隐居在太湖的小岛上，于太湖捕鱼为生。
宁复这一生，可谓糊涂。
沈念和宁晚晚见到宁复的时候，不足五十岁的宁复醉眼朦胧，只盯着宁晚晚嫣红的唇，讷讷地唤，“红玉，是你吗？你来接我了么？”
宁晚晚的唇薄而小，最似他母亲陈红玉。他终于是泪如雨下…为什么，想要逃开的人偏偏叫他又遇上了。遇上了，他还忍不住地想要再见他那个抛弃妻子的父亲一面。母亲临终前的委屈和不甘，自己幼年时的清寒和贫苦全部都涌现在脑海里，宁晚晚嘤咛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沈念瞧着宁晚晚面色惨白，只安静闭目落下一串串的泪，心痛极了，吩咐人将宁复带了下去，随即打横抱起宁晚晚回了龙舟的后殿。
晚间，侍卫来报，说是宁复饮酒后又受了风，着了风寒。沈念正端着一碗参汤喂宁晚晚，见宁晚晚无动于衷，便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宁复。
一身白衣的宁晚晚很乖，听到宁复生病倒也没什么表示，素白的两只小手只搭在肚子上来回打圈，安抚腹中的宝宝们，沈念一勺一勺地喂他喝参汤，他就一勺一勺地饮下。待喝完了参汤，他握住沈念的手，软绵绵求道：“…爷，宁复从未尽了一日父亲的责任，我不愿认回他了…只我这妹妹青婉…她太苦了…我想要她陪在身边…”
于是沈念封了青婉一个女官的闲职，准了宁晚晚的请求。只是想起青婉瞧着自己的时候含羞带怯的眼神，一副花痴样，沈念在心底微微皱了皱眉。
又过了一日，沈念依约再次宴请南越王世子江平。席间宾主尽欢，沈念和江平都喝了不少的酒。宁晚晚害怕沈念饮酒无度，吩咐清霜给沈念送些解酒丸药，青婉瞧着清霜正在为宁晚晚煎药，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了这个活计，从太医处寻了两粒解酒丸往龙舟正殿送了去。
江平已经是醉了，熏然道：“陛下已有所爱，却还有如此美婢侍奉在侧，左拥右抱，男欢女爱，着实叫臣羡慕啊。”
沈念也醉了，只还留着一丝清醒，大着舌头道：“无澜啊，此女是我妻妹，你勿要轻薄于她…只要你真心归顺，待到京中，我自为你寻一良配…”
“归顺…”江平喃喃念叨，他是个君子，渴望和平，可他始终不能真的确定沈念是否有统御南方的能力，他想保全南越的一切，但是，太难了。江平掩住眼中的落寞，玩笑道：“你要我归顺…总得、总得和我真心较量一番吧…便是这行宫旁的太湖，你敢下去同我戏一回水么？”
沈念想起和江平的君子之约，也是真心想要不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南越，一时间被江平小瞧了胆量，便有些激气，他瞪了江平一眼，起身往外走：“这有何难，去便去！“
江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也往外走。
青婉瞧着这两人越说越离谱，连忙上前阻止，沈念干脆直接无视了她，几步走出了殿外，和江平一同扎进了冬日的冰湖里。
这两个醉汉真是太疯狂了。
青婉和老太监秦岩都惊地目瞪口呆，没一会儿，沈念和江平都不见了踪影。刹那间回过神，秦岩一声疾呼，连忙叫侍卫们下去捞人。
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顿时炸了锅，侍卫们如下饺子一般噗噗通通地都跳了水，左右寻找半晌，也没捞着人，还是熟悉水性的江平自己浮水游了上来。
江平冻得嘴唇青紫，青婉在一旁急急地问：“陛下呢？你们不是一同下去的么？”
“他…他…”江平哆嗦着嘴唇儿，“他像是呛了水，沉下去了。”
宁晚晚在后殿才刚服了药，听满月说沈意和傅言月不日便到了，还带了大批安胎的药材，心下略觉安稳了些，谁料外面忽然闹成了一片，嘈杂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似乎是喊得“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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