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婉
侍女满月来报时，沈念和江平相谈甚欢，江波阴翳着脸色坐在一旁。满月一脸焦急地闯进来，跪下惶然道：“陛下，主子怕是不大好，虽是服了药，仍是满头虚汗，憋得喘不上气…”
沈念闻声起身，镇定了一瞬，才对江平道：“无澜（江平的表字），我内人身子虚弱，今日宴席便散了吧，三日后我再邀你同赏太湖。”
江平点头称是。
沈念感到龙舟的后殿时，宁晚晚已经被随行的太医们施了针，迷迷糊糊地闭眼睡去了。宁晚晚脖子上缠着的用以遮盖伤疤的白纱都被冷汗浸湿了，沈念心疼极了，解开那一层一层的白纱，拿着帕子给宁晚晚擦了擦头颈上出的冷汗。瞧着宁晚晚小细脖子上的伤疤，沈念心里一沉，低头亲了亲那些浅淡的疤痕。
昏迷的宁晚晚也甚至敏感，轻轻地呻吟了两声，但却没有醒来，只苍白细弱的手臂本能地抬了一下，一只小手搭在了高耸的肚子上，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沈念一手执起宁晚晚那只细瘦的小手，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了宁晚晚的指缝里，放在唇边吻了一会儿，另一手也搭在宁晚晚滚圆的肚皮上来回打圈，安抚两个未出世的女儿。
那一夜最终是有惊无险，两个小女儿被父亲安抚了许久，终于不再闹腾了，给了宁晚晚一场好眠。
次日清晨，沈念张开眼的时候，发觉宁晚晚已经是醒了，正靠坐在床头做女红，做的是一个枕头。前几日沈念夜里劳神失眠，宁晚晚知晓了，便用雨前的新茶给他纳了一个枕芯，现下正在锁边。
沈念坐起身子，拥住宁晚晚瘦弱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些刚睡醒的嘶哑：“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多休息一会儿…”
“方才才醒来呢。“宁晚晚笑眯眯的，拿起小银剪子剪了线头，将那泛着茶叶清香的枕头放在一边，“爷累了好几天了，我们今日去湖上游一游好么？”
沈念两臂从宁晚晚腋下穿过，双手放在宁晚晚的肚子上，踯躅道：“湖上风大，我怕你受不住，昨**才犯了病。”
宁晚晚动了动脖子，轻轻地亲在沈念的喉结上，软绵绵地撒娇：“爷，我没事的…只是有些虚弱罢了…你是太担忧我了…”见沈念犹豫，宁晚晚拉住沈念的大手摇了摇，糯糯道：“爷，你有十天没休息了…”
沈念心下思忖，傅言月和沈意不日便到了，宁晚晚一直想看看湖上风光，前些日子在杭州，便对西湖孤山的风光十分迷恋。沈念瞧着宁晚晚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还不错，便答应了宁晚晚游湖的请求。
两人带了一队随从，悄悄地避开老太监秦岩，免了一顿唠叨，这才顺利地跑了出来。沈念将宁晚晚包得如粽子一般才满足，一行人撑着一队小船便到了太湖中央飘荡。
时常被两个大宫女清霜和满月押在室内的宁晚晚终于有了机会放风，因此显得兴奋异常，一贯苍白的脸色都因为好心情而透出些淡色的粉，叫沈念看得心神荡漾，“晚晚，你真好看，”沈念抱住瘦弱的小妻子，有些怅茫道：“待在我身边是拘了你了…我原不知晓你这般想着外头的风光…”
“爷不必自责…”宁晚晚踮起脚，转身亲到了沈念的喉结上，笑眯眯道：“待在你身边我才安心…只病了些日子有些闷罢了…”
接天莲叶，碧波无穷，映日荷花，照日深红。可惜，这都是夏日景致。时值深冬，湖面上光秃秃的一片，湖水上泛着细小的冰粒子，只余了一些残根败叶。
可宁晚晚仍是眯着眼睛，笑眯眯地听着湖上的渔女隐隐约约的歌声，一脸的惬意。他靠在沈念怀里，一抬头就是沈念冒出了些青髭的下巴，方方正正的，中间有一道浅浅的沟，再往上，是挺拔如峰的鼻子，鼻尖带着一点圆。宁晚晚瞧得痴迷，混忘了身后还有侍卫和随从，伸出手痴痴地抚上沈念的脸，直到看见沈念浓密的剑眉下那双深邃的大眼里透出的揶揄笑意，才惊醒过来，脸却是彻底地红了，连忙要收回细白的小手。
沈念抓住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怎么，轻薄了爷不打算负责了？“
宁晚晚羞地满脸通红，把脸埋进沈念怀里不肯多说什么，却不妨被肚子里的两个女儿踢了一脚，连忙弯着腰安抚孩子。
沈念拥着他坐下，调侃道：“晚晚，你不对我负责，孩儿们都不乐意。“
船忽然晃了一下，宁晚晚的身子一下子栽进了沈念的怀里，沈念乘机抓住他的手贴在了心口，两人贴得更紧了些。
沈念，沈念啊。宁晚晚只觉得心里很安定，天地偌大，他已经找到了归宿。
船尾的侍卫们忽然喧嚣了起来，中间夹杂了女子的哭声。沈念眉头一皱，执起宁晚晚的手，扶着他走了过去，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了，玄机？”
一等侍卫陈玄机恭敬回到：“回爷的话，这渔女游水上错了船只，差点被侍卫们当成刺客绞杀了。”
沈念和宁晚晚都去看那个浑身湿淋淋的女孩，年纪约么只有十五六岁，清丽婉然，只是寒冷地冬日还要出来打渔，被一身湿淋淋的冰水冻得瑟瑟发抖。待那姑娘抬起头来，沈念瞧见了她的正脸，有些吃惊地微微瞪大了眼睛——那姑娘和宁晚晚的眉眼甚是相似，恍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宁晚晚的左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而她没有。
沈念紧了紧抱着宁晚晚的手臂，皱眉看那姑娘，问：“你唤作何名？郡望如何？”
那姑娘瞧见宁晚晚的容貌也有些震惊，只迫于沈念周身的威压不敢再看，低了头道：“奴小字青婉，苏州宁氏，如今家道生变，和家父一起在这太湖上捕鱼为生。”
宁晚晚的瘦肩膀抖了一下，苏州宁氏，这是他的父族，虽然陈红玉当年万般怨怒地离开了苏州，到底在临去前还是告诉了才十岁的宁晚晚，抛弃他的父亲宁复，是苏州宁族的嫡子。
沈念觉察了宁晚晚的情绪，扶着宁晚晚坐下，叫他靠进自己怀里。
“你…你起来说话吧…“宁晚晚的喉咙里有隐约的哽咽，喘了一口气，方问那姑娘，“你父亲作何名讳？”
宁青婉忐忑地站了起来，又去看那个和自己六分相似的肚腹高隆的“妇人”，以为她随着夫君出行才做男子打扮，道：“家父…宁复…”
宁复。
宁复是他宁晚晚的父亲啊。
这姑娘果然是他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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